第三章 钎针透颅

凄厉的哭号声,惊起了夜栖的枭鸟。一只只扑棱着翅子,发出沉郁的啼鸣。

鸨母这会儿,已奔出莳花馆,来在街上高声嚷叫。一队值夜的兵丁恰巧巡至附近,听着了声响,忙调头转伍,急匆匆地赶将过来。

来至莳花馆前,打头那吏目见是一群娼流,不由得眉头一皱。“大半夜的号什么?”

“官老爷啊”,鸨母一把拉住那吏目,“可了不得了……”

“松开!”那吏目胳膊一挣,将鸨母甩在一边。“先跟你挑明白了,若是嫖客短你银子,老子可是不管!”

“不是啊,”鸨母急得捶胸顿足,“死人了……有人被害了啊!”

“什么!?”兵丁们呼啦全亮出了家伙。“凶手拿住了没?”

“还拿凶呢,”鸨母后怕道,“我们几个还能活着,就算阿弥陀佛了。那害人的……是个女鬼啊!”

“胡扯!”那吏目一瞪眼,“哪会有嘛女鬼!?”

“真的真的!”见吏目不信,众粉头都急道,“我们都亲眼瞧着了!那女鬼就飘在半悬空,一下子就把杜六爷给扑死了……”

“杜六爷?”吏目一怔,“哪个杜六爷?”

鸨母赶紧回道:“是杜奎绍杜六爷……”

“是他死了?这事儿倒不算小……”那吏目低语两句,又冲鸨母一挥手,“走!里边瞧瞧去!”

“哎,”鸨母慌不迭地转过身,将一干兵丁,引入了莳花馆。

来在西跨院,众粉头便开始逡巡缩脚、畏葸不前。兵丁们哪里管这些?连推带攘的,将她们统统赶入院中。

“弟兄们,把好了各路出口!”那吏目朝兵丁号令完,又一推鸨母。“赶紧的,人死在哪了?”

鸨母纵是害怕,也只得头前领路。“就……就在那边了……”

吏目听罢,忙唤上几个兵丁,同着鸨母快步上前。

转过甬道,便是绣娘寝闺。值时,月色朦胧,星斗寥落,屋前景物依稀可辨。杜奎绍的死尸,如同一条死狗般,横在那里。

众人正欲上前,突然听得老槐树后,传出阵阵抽泣。

“啊呀!”鸨母惊呼一声,险些扑在地上。“那女鬼……那女鬼还没走啊!”

兵丁们齐喝一声,壮起胆子围上前去。才待举刀砍杀,树后却发出一声娇啼:“救命啊……别……别杀我!”

“绣娘?”鸨母辨出了声音,慌跑去阻拦。“别伤着她!她是人不是鬼!”

听得这句,众兵丁都松了口气,忙收了刀,将绣娘从树后拎了出来。

“我的儿哟……你还活着哪?”鸨母赶紧上前去搀,“我真怕那鬼也把你害了啊……”

绣娘脸色惨白,浑身哆嗦不止,一头扎进鸨母怀里,放声大哭。“妈妈……我要吓死了……”

那吏目一指绣娘,问鸨母道:“这女的是什么人?”

鸨母回道:“她叫绣娘,今晚上杜六爷点名要的……”

“是她陪的杜奎绍?”吏目神情一凛,转朝绣娘道,“先别哭了,你见着害人的凶手没?”

鸨母插嘴道:“害人的是女鬼……”

吏目哼了一声,没理会鸨母,只是向绣娘不住追问。

绣娘拭了拭眼泪,缓缓抬起头,“回官爷话……我什么也没见着……先前杜六爷要吃酒,我见房里没了,便去厅上取。没承想等取酒回来,却遇到这般惨象……我吓得脚软,跌在树下便动弹不得……你们过来时,我还当是来杀我的呢……”

说着,绣娘悲从中来,伏在鸨母身上,又低声呜咽。

见绣娘那怜楚模样,吏目倒先信了几分。又瞥见那槐树下散落着壶盅酒具,心中越发的确凿。

“看来这女子确不知情。”吏目一面思量,一面转到死尸旁边。

那尸身上并无伤创,衣衫也算完好。脑后的辫子散乱开来,毵毵地覆住了头脸。

吏目用刀尖拨开乱发,不禁骇的倒退一步。只见杜奎绍两目凸鼓,眼白里全是血色。鼻头塌斜,嘴巴大张,满脸横肉全打着拧,扭曲得都没了人样。两条胳膊蜷僵着,手指如鸡爪般抠在地上。砖面上,竟被生生抓出几道浅痕。

一个兵丁探过来,也被死尸的模样唬了一愣。“真够吓人的……他就是那个杜奎绍?”

吏目点点头,定了定心神。“没错,我见过他几回。他尸身上没什么伤口血痕,莫非是中毒而亡?”

“不像,”那兵丁摇头道,“听说中毒的人嘴唇发紫,肤色变深,这死尸也没那样啊。我觉着吧,他像被吓死的……该不会真是什么女鬼索命吧?”

吏目一嘬牙花子,“我也正犯含糊呢……先不说做这案的是人是鬼,单任杜奎绍这身份,就十分棘手啊。这人手眼通天,他这一死,少不得要闹出些风风雨雨……”

“可说是呢,”兵丁道,“上头最烦这等麻烦,若知道是咱们揽下了这桩案子,指不定要发多大火呢。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何苦做来?头儿……要不咱撤吧?就当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