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8日|(第2/3页)

提亚普金医生没有意识到身边这个人的思绪已经跑到九霄云外,仍然没心没肺地接着说道:

“我担心自己会被发配到某个乡村诊所,但没想到379医院是该地区众人艳羡的地方。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这里好太多了。与家里相比,许多工厂工人更愿意在我们这里过一晚上,我们这里有干净的床铺,室内洗手间,还有自来水。我们后来渐渐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说的那样,都真的有病。有些工人为了能在这里待上一个星期,不惜切断自己的手指。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把病房留给国家安全部的军官。这并不是因为我们不同情这些工人,我们也都了解他们的家庭环境,但如果整体生产力因病而有所下降,我们就会被指控为玩忽职守。让大家维持健康已经成了生死攸关的问题,不仅事关病人的生死,也事关我们医生的生死。”

“我能理解。”

“你以前是莫斯科民兵吗?”

里奥是应该承认自己以前在国家安全部效力,还是撒谎,假装自己只是一名民兵?撒谎可能会简单一些,他不想破坏这位医生的谈兴。

“对,是的。”

停尸房在地下室,在地下修建得太深,在整个漫长的冬季都冻住了。因此,过道里非常寒冷。提亚普金领着里奥走进一间大房间,房间里地面倾斜,天花板很低。房间一侧有一个长方形的大容器,形状就像一个小游泳池。房间的远端是扇大铁门,这道门就通往停尸房:

“除非亲属们自有安排,否则我们会在十二小时内将尸体火化,结核病人的尸体一小时之内就火化,我们没必要储藏这些尸体。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医生打开铁门,走进停尸房。在等的时候,里奥走进这个大容器,从盆沿上往里看,里面装满了一种凝胶状的黑色液体,除了自己的倒影,什么也看不见。黑色的液体表面凝固不动,但从水泥边缘的污点可以看出液体实际上是暗橙色的。容器一侧有一个钩子,一根长长的金属杆顶端有一个带刺的叉尖。他拿起那根金属杆,试探性地捣了一下液体表面。液体就像糖浆一样,光滑的表面被打破之后又恢复成以前的平静。里奥将钩子沉得更深些,这次感觉到有东西在动——而且是比较重的东西。他再用力一些,一具赤身裸体的尸体浮上液体表面,慢慢地旋转一百八十度之后又沉了下去。提亚普金推着一张轮床从停尸房里走出来:

“那些尸体都要用冰块包好,运到斯弗罗夫斯克解剖,那里有一个医学院。我找到你要找的女孩了。”

拉瑞莎·佩特洛娃躺在那里,皮肤苍白,蓝色的血管就像细细的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地分布于全身。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大部分刘海都被参差不齐地剪掉:就是瓦尔拉姆保留的那缕头发。她的嘴巴里不再有泥土——已经被掏空,但她的下颌依旧张着,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牙齿和舌头都很脏,泥土的残渣将嘴里染成棕褐色。

“她的嘴里有泥土。”

“有吗?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尸体。”

“她的嘴巴以前被塞满了泥土。”

“也许医生为了检查她的喉咙,将泥土洗掉了。”

“泥土被保存下来了吗?”

“我想不太可能。”

女孩的眼睛睁开着,眼睛是蓝色的,也许她的母亲是从靠近芬兰边境波罗的海地区的小镇被调到这里的。想起有个迷信的说法,杀人犯的面孔会印在受害者的眼睛表面,里奥于是将身子凑近些,仔细地看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他直起身。提亚普金微笑道:

“医生和侦探有个通病——都喜欢核实。我们的大脑是否告诉我们那里有东西,这并不重要,我们想要的就是确认。当然,如果真是这样,这会让你们的工作容易得多。”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凶手们总是会挖掉受害者的眼睛。”

由于之前从未研究过尸体,至少没有从法医角度研究过,因此里奥不太确定该如何进行。在他看来,肢残属于狂乱行为,只有失去理智的人才会有这些举动。她的躯干已经被撕裂开来,他有些看不下去了。瓦尔拉姆·巴比尼奇的确是合理的嫌疑犯,他一定出于自己让人无法理解的某种原因才随身携带这些泥土。

里奥准备离开,但是提亚普金一直从地下室那头走过来,似乎并不着急。他也将身子凑近一些,盯着那团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肉和神经组织。他用笔尖戳进被剁碎的上腹部,仔细检查伤口:

“你能告诉我验尸报告上是怎么说的吗?”

里奥拿出笔记,读给他听。提亚普金继续检查:

“报告上并没有提到她的胃不见了,胃被切除了,从食管上被切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