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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必请你理解并尽量包涵,那时候的我还很幼稚,总会轻易被北欧日耳曼民族的种种幻想打动。我此刻追寻的,恰恰是那些驱使着本的东西。神秘的岛屿——应该是莪相52的!——翻卷的云层,汹涌的海浪,独居在城堡中的女祭司——这些形象没完没了地在我心里涌现。当时的我正处于浪漫主义时期,还没见到斯黛芬妮,我的灵魂就已经属于她了。
寡妇屋在岛的另一边,店里的人们跟我说,最好让小福格斯开吉普车送你过去。结果我发现小福格斯已经七十岁了,即使没到七十也差不了几天。我们的车开进了两扇摇摇欲坠的铁门。我给了小福格斯车钱,按响了门铃。屋门开了,一个白肤金发的女人盯着我。
她身材高挑而又苗条。如果她真是和我一般年纪——的确如此——她的那种威严风度我得再活一辈子才能赶得上。她并不是穿着一袭白衣,而是穿了件沾满油彩的深蓝色罩衫。她的一只手里拿着调色刀,我说话时她把手举到前额,用手腕背面拨开一缕散开的发丝。接着她垂下手贴在身旁,我的话早已说完了,她还站在那儿听着,一边思忖我的话在她脑海中留下的回声,一边拿这声音和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抑或男孩对比。然而,此时此刻我感到最奇怪的地方,也是我最难以表述的。奇怪之处在于,斯黛芬妮和我心目中想象的样子实在太接近了,这简直毫无道理。她苍白的肤色、浑金璞玉般的真诚态度、内在的力量,再加上几乎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之感,都和我心里的预想完全吻合。即便我在别的什么地方偶尔撞见她,我也能认出她就是斯黛芬妮。
“我叫内德,”我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是本的朋友,也是同事。就我一个人来的。没人知道我在这儿。”
我本想继续往下说。我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一套豪言壮语,打算说些“请转告他,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对他的看法”之类的话,但她目不转睛的凝视让我打住了。
“谁知道你来,谁不知道你来,这有什么关系吗?”她问。她说话时没有口音,不过却带着德语的顿挫感,发开口元音之前都会略有停顿。“他又没在躲着藏着。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在找他?他干吗要躲啊?”
“据我所知,他可能碰上了点麻烦。”我一边说,一边跟着她进了屋。
大厅半是画室,半是临时凑合的起居室。大部分家具上都蒙着挡灰的布单。桌上摆着饭后留下的餐具:两只杯子,两个盘子,都是用过的。
“什么麻烦?”她问道。
“和他在柏林的工作有关。我还以为他已经跟你说过了。”
“他什么都没跟我说。他从来不和我聊工作上的事。也许他知道我不感兴趣。”
“能问问他都和你聊些什么吗?”
她想了想。“不行。”接着,她仿佛又缓和了些,“现在他根本不和我说话。他好像成了个特拉普派53。有何不可?有时候他看我画画,有时候去钓鱼;有时候我们吃点东西,或者喝一点儿红酒。他常常睡觉。”
“他到这儿有多久了?”
她耸耸肩:“三天吧?”
“他是直接从柏林过来的么?”
“他坐船来的。他不说话,所以我只知道这么点情况。”
“他失踪了,”我说,“都吵吵着要把他抓回去。他们以为他会来找我。我想他们还不知道你。”
她又在听我说话,先是听我说出的词句,然后听我的沉默不语。她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就像是一只在侧耳聆听的动物。这是苦难带来的威严气度,我想起了她爱人自杀的事。小小的烦心事根本不会让她受到影响。
“他们,”她迷惑不解地重复道,“他们是谁?知不知道我又有什么要紧的?”
“本在从事秘密工作。”我说。
“本?”
“跟他父亲一样,”我说,“能追随父亲的脚步,他感到无比自豪。”
她大吃一惊,情绪也激动起来。“为什么?替谁工作?秘密工作?真是个傻瓜!”
“英国情报部门。他被派驻在柏林,隶属于军事顾问办公室,但他真正的工作是搞情报。”
“本?”她问,脸上显露出厌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他不得没完没了地说谎?本?”
“是的,恐怕是这样。可那是职责所在。”
“太可怕了。”
她的画架背面对着我。她站到画架的那一边,开始调颜料。
“我要是能跟他谈谈……”我说。但她假装专心作画,没搭理我。
屋子后面有一片公共用地,然后是一排被风吹弯了腰的松树。松树前面是一个小湖,围绕在淡紫色的山丘之中。我依稀看到远处湖岸已经垮塌的码头上站着个渔夫。那人在垂钓,但没见他抛钓钩。我不知道自己盯着他看了多久,但足以让我认出他就是本,足以让我看出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钓到鱼。我推开落地窗,走进花园。我蹑手蹑脚地顺着码头往前走,一阵冷风吹得湖面起了涟漪。他穿着一件花呢夹克,衣服有点大,我估计是她那位死去的情人的。还有一顶帽子,绿色的毡帽简直像是专为本定做的,他不管戴什么帽子都是这样。他没转身,但肯定已经感觉到了我的脚步。我在他的身旁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