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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任何地方,他记得将军这样说。他哪里也不看,只盯着前方。你是被动的一方。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提供机会。没有密码,什么都没有,只有篮子、柳橙、黄色信封,和你腋下的报纸。我不赞同,他想。我让女儿,贝琪,身陷险境。丝黛拉绝对不会原谅我的。我会丧失我的国籍,我赌上了所有的一切。为我们的目标而做,将军说。将军,我不明白:这不是我的目标,而是你的目标,我父亲的目标。就因为这样,我把柳橙丢下船了。

但他没这么做。他把报纸丢在身边吱嘎作响的长椅上,发现报纸都已被汗水浸湿——他刚才夹着报纸的腋下也沾染上油墨。他看着表。秒针指向十。表停了!从上次看表到现在,只过了十五秒——根本不可能!他焦急地望向湖岸,确信汽船已驶到湖中央。他再次看表,看见秒针正滑过十一。笨蛋,他想,冷静下来。他倾身向右,假装看报,同时不断地盯着手表读秒。恐怖分子。就只有恐怖分子,他想,标题已读了第二十遍。毫无疑问,其他乘客一定认为我是其中的一员。这就是他们的大搜捕。他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竟记得这么多德文。为我们的目标而做。

装着柳橙的篮子,小心地靠在他的脚边。你站起来的时候,要把篮子放在椅子上,好占住位子,将军这样说。如果柳橙倒了出来,怎么办?在他的想像中,他看见柳橙在甲板上四处滚动,黄色信封混落其间,照片飘散一地,全是贝琪的照片。秒针跳过六。他站起来。现在。他的腹部一阵凉意。他拉下外套盖住腹部,却不经意地露出母亲的木十字架。他拉上拉链。悠闲漫步,别看任何地方,假装你是爱做梦的那种人,将军说。你父亲绝不会有片刻迟疑,将军说。你也不会。他小心翼翼地将篮子放在长椅上,用两手稳住,然后靠在椅背上,让篮子更加平稳。然后加以测试。至于《汉堡晚报》,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是该带走,还是留在椅子上?也许他接头的对象还没看到信号?他拿起报纸,夹在臂下。

他回到主舱。一对伴侣走向船尾部分,可能是要透口气,他们年龄较大,非常平静沉着。第一对伴侣洋溢着性感,即使从他们背后看来亦是如此——那小个子的男人,身材姣好的女子,还有他们两人的精心修饰。你知道他们两人有美妙的床笫时光,只要看一眼就会知道。在他看来,第二对伴侣像是一对警察;年轻男子确信,他们的闺房一定毫无乐趣可言。我的心思飘到哪里去了?他疯狂地想。答案是飘向我的妻子,丝黛拉。飘向我们可能再也不会有的极至欢愉。他遵照指示,悠闲漫步,沿着通往密闭驾驶舱的走道前进。不看任何人并不难,所有的乘客都是背向他而坐。他走到最前面,容许乘客活动的范围到此为止。驾驶员坐在他的左方,一个高起的平台上。走近驾驶舱的窗边,称赞景观优美。留在那里,一分钟整。这里的舱顶较低;他必须弯下身子。透过挡风玻璃,林木与房舍不断移动。他看见一艘八人船划过,接着是一艘小艇,独坐一位金发美女。胸部浑似雕像,他想。为了看起来更加漫不经心,他把一只穿着慢跑鞋的脚撑在驾驶舱的平台上。给我一个女人吧,他热切地想着,在危机降临的时刻;给我我的丝黛拉,在清晨微曦中,慵懒、引人遐思的丝黛拉。他的左腕靠在栏杆上,手表依然在视线范围内。

“我们不在这里清理靴子!”驾驶员咆哮道。

年轻男子急忙把脚放到甲板上。现在他知道我说德文,他想,觉得自己的脸因困窘而刺痛。但反正他们早知道了,他愚蠢地想,要不然我为什么会带着一份德文报纸?

时间到了。他再次直起身来,转头向座位走去。尽管心中仍牢记着不要看其他人的面孔,但却已失去效用,因为其他人正盯着他看,对他两天没刮的胡子、对他身上的运动服,以及他粗野的样貌不以为然。他的目光扫过一张面孔,又迎向另一张面孔。他想,他从来不曾碰到过这么多不怀善意的沉默人群。他的运动服又从腰腹裂开一条缝,露出一根黑色细线。丝黛拉洗得太用力了,他想。他再次拉下外套,大步踏向船尾,木十字架仿佛勋章一般在他胸前垂动。在他跨步前进时,有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在长椅上,篮子旁边,他看见自己所等待着的黄色粉笔记号,画过两条椅板,如金丝雀般明亮,告诉他,递交过程已顺利完成。一看见这幅景象,他心中立即涌起了一股荣耀的感觉,他知道这在他一生中是无可比拟的时刻,比任何女人所能给他的满足感更加完美。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他曾问将军;为何必须如此精心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