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除霜10行动(第9/10页)

杰里摸索口袋,掏出警报钥匙,放入弗罗斯特被动的手掌里。

“你用得上。”他说。

离去时,有个衣冠楚楚、身穿低腰美式西装裤的苗条青年站在大台阶上。这人正在阅读一本精装书,内容看似严肃,杰里看不出主题。书本才翻到前几页,却阅读得起劲,如同决心增长智慧的人一样。

又成了沙拉特人,其余一片空白。

先别干杯,老大说过。千万不要直接前往。要是无法得手,至少必须破坏线索。他搭出租车,却总是搭至特定地点。到女皇码头,观看乘客登上外岛渡轮,观看褐色中国式帆船穿梭于大船间。到香港仔码头,漫步于观光客之间,看着他们直瞪船民与海上餐厅。到赤柱村沿着公众海滩,看着身体肌肤苍白的华人玩水,和蔼地陪儿女游泳,他们有点驼背,仿佛城市的重量仍压在肩上。中秋节过后,华人绝不游泳。他不知不觉提醒自己,但他一时想不起中秋节是几月几日。他考虑过,把照相机留在希尔顿饭店的衣物寄放室。他考虑过夜间保险柜,也考虑过寄包裹给自己。也考虑利用记者的身份请特别送信人来帮忙。但对他而言,全部行不通。对老大而言,更是行不通。他们说过,这是单独行动。如果不能自行解决就功败垂成。所以他买了塑料购物袋,将相机装在里面,再买两件棉质衬衫充场面。教科书上说,被敌人追得紧时,务必使出障眼法。即使是最老到的监视人也会上当。要是对方朝你动手,你掉了袋子,说不定能拖延一点时间,得以全身而退。他全程对所有人保持距离,最怕不巧碰上扒手。在九龙区的租车场,他们为他准备好了车子。他心情平静——逐渐笃定下来,但警觉心丝毫不松懈。他觉得打了一场胜仗,其余的感觉都不重要。有些差事,做了本就会弄脏手。

他一面开车,一面特别注意本田车。在香港,可怜的跟踪部队爱用本田。离开九龙之前,他两度钻进后街。没人。上了联合道,他加入野餐行列,继续朝清水湾行驶一小时,庆幸塞车严重。在车阵中行驶十五英里,挤在三辆本田车之间,还想变换车道,简直比登天还难。其余工作事项是查看后视镜、开车、抵达目的地、单飞。午后烈日持续发威,冷气开至最大,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他经过了数英亩的盆栽植物,精工招牌,然后是如方块花布般的稻田,以及栽种春节应景小树的园地。来到左边一处狭窄的沙巷时,他陡然转弯,查看后视镜。他靠边停车一会儿,打开后车厢,假装要让引擎冷却。一辆豌豆绿的奔驰车滑过,毛玻璃,一名驾驶,一名前座乘客。已经尾随好一阵子了。但并未转入小巷。他过马路到对面的餐饮店,拨了号码,让电话响四声后挂掉,再拨同样号码,响了六声,有人接起时他再度挂掉。他继续开车,笨重地穿越废弃的渔村来到湖边,灯芯草蔓生至离岸甚远处,直立的倒影让它们数目加倍。牛蛙聒噪着,轻型游艇在蒸汽中转进转出。天空呈现死白,直接延展入湖水中。他下车。这时有辆旧雪铁龙面包车颠簸而来,车上有几个华人,戴着可口可乐帽子,鱼饵,儿童;两名男子,没有女人,对他视而不见。他朝一排有护墙板外加阳台的洋房走去,此处年久失修,门前竖立格栅状水泥墙,如同英国海边的房子,但这几栋的油漆因日晒而淡化。名称以制作木船剩下的木块雕刻,以火钳用力烫出字形:浮木、苏丝梅、当若敏。小路尽头有个泊船区,如今已关闭,游艇因此另泊他处。杰里向房子接近,随便看看楼上的窗户。从左边数来第二个窗户,里面摆了一瓶绚丽的干花,花梗以银色纸包裹。这表示一切安全。请进。他推开小栅门,按下门铃。雪铁龙停在湖边。他听见车门用力关上,同时也听见对讲机传出电子仪器操作错误的警报声。

“哪来的杂种?”沙石般的嗓音质问,浓浓澳大利亚口音轰隆穿过杂音传来,但门锁这时已应声开启,他一推开立刻看见老库洛身穿和服的粗大身影,杵在楼梯最上层,神情甚为愉悦,以法文称呼他“先生”,以英文叫他“你这个英国贼狗”,催他拖着丑陋的上流臀部上楼,赶紧吞下一杯再说。

库洛的房子弥漫檀香味。底楼门口的阴影中,有位无牙的女佣对着他浅笑。库洛前往伦敦期间,陆克曾对这个小怪物问过问题。客厅在二楼,肮脏的木板装潢墙上贴满了卷曲的相片,都是库洛的老友,是他在五十年疯狂的东方岁月里共事过的新闻工作者。客厅中间有张桌子,上面摆着他身经百战的武器:雷明顿打字机。原本这桌子是供他撰写回忆录的地方。客厅装饰稀疏。库洛一如杰里,六七段人生中的各任妻子儿女散居各地,应付了日常生活当务之急后,钱已不够买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