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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恩还没有回来,因此他们一起到国王路上去找出租车,一边走,比尔一边谈他最近对政治的见解,史迈利一口“是的,比尔”,一口“不对,比尔”敷衍着,心里在想不知怎样向老总报告才好。他现在已记不得比尔当时是持哪一种见解了。在前一年,比尔是鹰派。他主张撤换欧洲的一切常规部队,代之以核武器。他几乎是白厅里惟一主张英国要维持独立的威慑力量的人。今年——如果史迈利没有记错——比尔却积极主张非战,鼓吹采用瑞典的解决办法。

路上没有找到出租车,夜晚空气很好,他们像两个老朋友一样继续逛着。

“还有,如果你想出让那个米里斯头像,请告诉我好吗?我会出一个好价钱的。”

史迈利以为比尔又是在开一个笨拙的玩笑,他一口回绝了他,终于要生气了。但是海顿根本没意识到他所在乎的。他望着街道的那一头,看到一辆出租车过来,连忙举起了他长长的胳膊。

“哦,天呀,你瞧车里,”他恼火地叫道,“全是到奎格酒店去的犹太人。”

“比尔的屁股一定像一个铁格架,”老总第二天自言自语地说,“他是墙头草。”他眼光失神地看了史迈利一会儿,好像是要穿过他看到另外一个不那么有血肉的东西,接着就定了一定神,又低头继续看他的文件了。“幸好他不是我的表兄。”他说。

下一个星期一,老妈妈们有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告诉史迈利。老总飞到贝尔法斯特和军方会谈去了。史迈利后来核对了一下出差预支条,发现这是个谎言。那个月圆场里没有人飞到贝尔法斯特去,却有一张去维也纳来回的头等票的报销单据,签发的主管名字是乔治·史迈利。

海顿也在找老总,他很不高兴。“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把爱尔兰也扯了进来,大概是要造成组织上分化吧。天呀,你的头头真没药救了!”

汽车里的灯光熄了,但是史迈利仍看着它花花绿绿的车顶。他心里想,他们是怎样生活的?他们的水是从哪里来的,还有钱?他想像不出要在苏塞克斯花园过隐居生活的后勤工作:供水、排水、电灯。安恩是能够想出办法来的,比尔也能。

事实。事实是什么?

事实是,在巫术计划之前一个和煦的夏日夜晚,我突然从柏林回来,发现比尔躺在我贝瓦特街家里客厅的地板上,安恩在电唱机上放一张李斯特的唱片。安恩坐在屋子另一头,身上只穿一件晨袍,脸上没有化妆。没有发生难看的场面,大家都竭力装得自然的样子。据比尔说,他是从机场回来,路过这里,他刚从华盛顿回来。安恩当时在床上,但是一定要起来见他。我们大家都说,真遗憾,早知道就从希思罗机场一起叫辆出租车回来。比尔走后,我问:“他要干什么?”安恩说:“要找个人听他诉苦。”她说,比尔遇到了桃色纠纷,要找个人谈谈心里话。

“华盛顿有个费丽西蒂,要他让她生个孩子,伦敦有个琴,肚子里有了孩子。”

“比尔的吗?”

“天晓得。我想至少比尔不晓得。”

第二天上午,史迈利无意中发现比尔回伦敦已有两天了,不是一天。在这事件以后,比尔对史迈利异常尊敬,史迈利也礼尚往来,这种态度一般是属于新朋友之间的。史迈利不久就发现秘密已经公开,但他仍对这件事传播之快感到不解。他想大概是比尔向谁吹了牛皮,大概是布兰德。如果这消息是确凿的话,那么安恩违反了她自己的三条规则。比尔是圆场的人,又是同窝——这是安恩的话,指的是家人和亲戚。不论从哪一点来说,他都是不合条件的。第三,她在贝瓦特街接见他,这未免太没有顾忌了。

史迈利又一次退到自己的独身生活中去,等待安恩有所表示。他搬到客房里去住,晚上总是把节目排得满满的,免得自己知道她的进出。他慢慢地发现她很不快乐。她的体重减轻,性情懒散起来,要不是他对她很了解,他一定以为她是感到了内疚,或者甚至自嫌。他对她态度温和,但她拒他于千里之外,她对圣诞节采购不感兴趣,咳嗽咳得很厉害,他知道这是她内心感到痛苦的征候。要不是由于作证计划,他们早已到康沃尔去了。但事实是,他们不得不延期到一月才走,那时老总已经死了,史迈利已经失业,情况大变,使他感到屈辱的是,安恩为了要掩盖海顿这张牌,又从一叠牌里尽量抽了好几张牌。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与他断绝了关系,还是海顿与她断绝了关系?为什么她从来不提这件事?这么多的情人里,难道这一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实在想不通,只好不去想。比尔·海顿的脸像柴郡猫30一样,他一走近就往后退缩消失了,只留下笑容。但是他心里明白,比尔狠狠伤了她的心,千不该万不该,这最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