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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先生可没有流连在单身酒吧里。”奈德很不客气地说道,“况且,这又不是他的资料,而是歌德的。我实在看不出他的私人生活与这件事情有什么狗屁关系。”

克莱福已经告诉过我,要我尽量少开口。他的眼神现在对着奈德重复着同样的暗示。

“噢,奈德,不要这么说嘛!”薛里顿向他抗议道,“华盛顿近来的路况已经演变成你连搭个他妈的公交车,都得等上半辈子时间,到底是什么因素让你每隔五分钟就跑到苏联一趟?布朗先生?你要在那儿置产吗?”

巴雷露齿而笑,但已不再是刚才那副轻松的样子。薛里顿把他给吓住了,但这也的确就是薛里顿所要的效果。

“事实上,老兄,我宁愿继承的是那种角色。我的老爸一直认为苏联比美国好,而且因出版了他们的书惹了一堆麻烦。他是个费边主义者,也是个支持新政的人。假使他是贵国的人民,早就上了黑名单。”

“他曾受到诬陷、电刑并被冠上不道德的名声——这是他的记录上写的,真是糟透了!多告诉我们一些他的事,布朗先生。他留下什么遗产给你继承?”

“这关他什么事?”奈德问道。

他说得对。许久以前,巴雷那位行为怪异的父亲就曾被拿来当做材料大肆渲染,但后来被十二楼以“罪证不足”予以驳回。但是很明显的,情报局并没有这么做,或者说是再也不这么做了。

“就在三十年代,我想你一定也已经非常的清楚了。”巴雷继续用他那冷静的声调说道,“他开办了一个苏联书籍俱乐部。那个俱乐部并没有持续多久,但是他既然办了,就义无反顾。而且,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只要一有了纸张——那时的物资非常缺乏——就印一些亲苏俄的宣传资料,其中大部分是颂扬斯大林的。”

“那么,战后,他又做了些什么?是不是利用周末帮他们建柏林墙?”

“他原本怀着希望,然后他又不抱任何希望了。”巴雷在一阵思考之后答道。他的沉默,又让他占了上风,“俄国人所做的任何事他几乎都可以原谅,惟独他们施行的高压统治、集中营和把人下放劳改无法使他释怀。他们种种倒行逆施,让他的心都碎了。”

“如果俄国人少用一些暴力的话,他的心会不会碎?”

“我不认为会加此。我认为他死可瞑目了。”

薛里顿拿着他的手帕擦了手掌,并且,像一位超重的苦海孤雏18,他用双手拿着他的咖啡杯回到了那张放茶水的桌子。他把热水瓶盖打开,向里面悲观地看了一眼,然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橡树子,”他抱怨道,“他们收集橡树子,再把它压碎,制出咖啡来。他们就是用这种方法制造咖啡的。”鲍勃旁边有一张空椅子。薛里顿屈身坐了下去,并且叹息道,“布朗先生,你要不要我替你说出一些身世来?在人类这个大家庭里的功名簿上,是不会留有空白来论述卑微人物的功过,不是吗?所以,任何人,只要他稍有一点名气,都会有一个记录存在。这儿就是你的记录。令尊是一位共产党的同路人,但他后来醒悟了。就在他去世之后不到八年的时间,你去过苏联不下六次。你把公司出版的四种书卖给了他们,并且出版了他们的三种书。这三种书里头,有两种并没有什么卖点,但是另外的一本有关针灸的书却再版了十八次。你虽然已经濒临破产的边缘,但是我们计算你这几趟的花费,少说也要个一万两千镑,并且你每年的收入也只有一千九百镑。你离过婚,无拘无束,又是英国公立学校毕业。你喝酒就像是只手灌溉沙漠一样。你的那些爵士乐界的朋友都是专门喜欢收集一些唱片,把本尼迪克特的音乐唱成像秀兰·邓波儿那种调调的人。从华盛顿这边来看,你是一个浪荡子,不过,从这儿看,你又挺好的。但是,我如何去向国会那些次级委员会里不耐烦的衮衮诸公解释呢?他们都认定对付歌德资料的方法,就是绑在石头上沉到海底去,因为它危害到美国的军事安全。”

“歌德的资料为什么会危害到美国的安全呢?”巴雷问道。

我想,我们都因他的冷静而惊讶。薛里顿当然也不例外。他看着巴雷,装出了些微怜悯的表情,预备向巴雷解释他的困境。现在他站直了身子面对着巴雷,一边摆出一种既警戒又想询问的神态。

“对不起,布朗先生,我没有听懂你的话。”

“歌德的资料为什么会让他们这么害怕?如果俄国人射不准,美国军方应该高兴得跳脚才对呀?”

“噢,是的,我们是高兴,的确高兴。我们太高兴了。先不管美国的军事投资是不是建立在假定苏联的硬件都准确得像地狱一般的可怕上,也不管这场游戏所玩的,就在于我们要知道苏联飞弹究竟有多么的准确。如果他们真的准,你就可以乘其不备,偷偷摸摸地偷走他们的洲际弹道导弹,让他们来个措手不及。但如果他们的射击不准,那么你最好不要这么试,因为他们那时可在转瞬之间,摧毁你最心爱的二十个城市。也先不要管为了破除苏联先发动攻击而美国在一夜之间沦亡的梦魇,有多少纳税人的钱都浪费了,有多少政客们的话都说烂了,也先不要管一直到今天,‘苏联在武力上超越我们’的这个想法,还一直是拥护星球大战计划者强而有力的说辞,也是华府政客茶余饭后的讨论议题。”大出我意料,薛里顿突然改变了他的口音,操着一口浓厚的南方山林人口音,“现在是我们攻其不备的最佳时机,布朗先生。这个星球太小,容不下两个超级强权,布朗先生。当他们互相倾轧的时候,你是站在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