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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在哪里?”他问拉若。

她将手指抽出嘴巴。“拉若·艾瑞奇医生禁止靠近医院。”她故意提升音调。

他对她笑了笑,决心帮她打气。“那就算了,医院也去不了,对不对?禁止的话就算了。别怄气了,怎么去?”

“左转。”

“多远?”

“正常的情况,时间不长。”

“怎么个不长法?”

“五分钟,如果车流量小的话更快。”

没有其他车辆,不过引擎盖冒出浓浓蒸汽或白烟,路面冰晶处处,速度计指着令人乐观的最高时速十五英里,后视镜中的男人们似乎没有显出疲态,除了颠簸呜咽的轮轴之外别无其他声响。轮轴的吱嘎声有如一千个指甲在黑板上搔刮的声音。突然间贾斯丁很惊讶地发现,前方路面成了一个结霜的阅兵场。他看到那个有城垛的警卫室,也看到道氏的标志在前方被泛光灯照得通明,左边是爬满常春藤的亭子以及围绕在旁的三大块钢筋玻璃混合体,在上方隐隐像是冰山。他将方向盘转向左边,在油门上加把劲,速度却没有增加。速度计指着时速零英里,不过那太荒谬了,因为他们还在前进,只是不怎么快而已。

“你认识什么人?”他对着拉若大喊。

她一定也一直在问自己相同的问题。“费尔。”

“谁是费尔?”

“一个俄罗斯人,一个救护车司机,现在他太老了。”

她伸手向后拿袋子,从里面取出一包香烟——不是运动家牌——点了一根递给他,不过他视而不见。

“那几个人不见了。”她说,自己抽起香烟来。

车子像一匹鞠躬尽瘁的老马死在他们脚下。前车轴坍塌下去,苦辣的黑烟从引擎盖汩汩冒出,他们脚下则传出吓人的摩擦声,宣布本车已在阅兵场中央找到安息之地。现场有两个身穿木棉大衣的克里族人,像是吸了毒品般两眼无神,看着贾斯丁和拉若从车子里狼狈地爬出来。费尔的办公场所是救护车停车场旁边的一只白色大木箱。里面有板凳、电话、旋转红灯、有咖啡污渍的电热器,以及一份永远停在十二月的日历,而这个月的画面是衣装养眼的女圣诞老人,以裸背朝向演唱赞美诗的男性合唱团,让他们心怀感激。费尔坐在板凳上打着电话,戴着有耳罩的皮帽。他的脸也像是皮制的,又是裂痕又是皱纹又泛油光,银色胡楂像灰尘般撒在脸上。一听到拉若以俄文发言,他做出以前囚犯习惯做的举动:头部静止不动,(手放在额头遮眼,朝前方直看,)等着有人证明讲话的对象是他为止。只有等到他确定了,他才转头面向拉若,表现出他这个年龄的俄罗斯人碰到年轻貌美的女子时的模样:有点迷糊,有点害羞,有点粗鲁。费尔和拉若讲了好长一段时间,在贾斯丁看来似乎没有必要,她站在门口,贾斯丁则像是一个不被承认的情夫躲在她影子里。费尔坐在板凳上,握着节瘤遍布的双手,放在大腿上。依照贾斯丁推测,他们在彼此问候对方家人,这个伯伯或那个表哥现况如何,一直到最后拉若往后站,让老人走过她。他的动作是先搂住拉若的腰,搂得相当多此一举,然后才信步走到通往地下停车场的坡道。

“他知道你被封杀了吗?”贾斯丁问。

“那不重要。”

“他去哪里了?”

没有回答,不过也不需要。一辆崭新闪亮的救护车开到他们身边,戴着皮帽的费尔坐在驾驶座上。

她的房子又新又气派,位于湖畔开发地段的豪华住宅区,用来容纳巴塞尔、温哥华与西雅图的凯儒·维达·哈德森最喜爱的儿女。她帮他倒了一杯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伏特加,带他参观按摩浴缸,示范音响系统的操作以及与眼睛同高的多功能超级微波炉,然后再以同样不带感情的口气指着她的围墙,国家机关派人来监视她时,车子就停在围墙旁。这种情形每星期发生四五次,通常从早上八点,视天气而定,直到天色暗下来为止,如果有重要的曲棍球赛,他们就提早离开。她也指着卧室里滑稽的夜空给他看——白石灰的圆屋顶,上面穿插着微小的灯光模拟星星,还有亮度微调器,明暗可随星星下的大圆床主人一时兴起来调整。有一小段时间,他们两人似乎感觉自己也有可能成为大圆床的主人,却平白让这种感觉流去。他俩是体制的叛徒,彼此安慰,还有什么比这种感觉更合理的?不过特莎的阴影介入两人之间,而那一刻的感觉也跟着消失,两人也不多作口头表示。贾斯丁反而对圣像评头论足起来。她有六七个:安得烈、保罗、西蒙、彼得、约翰以及圣母玛利亚,头上有锡质光环,虚弱的双手做出祈祷状,或是高举起来赐福,或象征三位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