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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这个叫鲇田冬马的人给编辑部打来了电话。当时江南正在看校样,邻桌的U君叫了声“小南”。U君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编辑,直到去年,他一直担当鹿谷门实的责任编辑,就是他鼓励鹿谷创作处女作——《迷宫馆的诱惑》的。他很早就听说过江南,所以和鹿谷一样,也叫他“小南”。

“小南,电话。对方说要找鹿谷先生的责任编辑。”

“谢谢。”

江南扔下笔,接过电话。那一瞬间,他就下意识感到这个电话就是那个读者打来的。其实整个下午,他都想着那封信。

江南觉得那绝不仅仅是个读者求见作者的信件。信中,“我遭遇了一件特殊的事情”那段话让他思来想去,无法释然。不知为何,江南觉得心里产生了一股躁动。到底是什么事情呢?难道他是为了引起我们重视而故意那么写的吗?

“让您久等了,我是责任编辑。”

“我叫鲇田,给你们写过一封信,不知道有没有收到?”

正如江南看到“冬马”那两个字时,所想像的那样,电话中的声音沙哑无力,对方像是个60岁左右的老头子。

“看到了。”江南回答得很干脆。

对方稍微停顿了一会:“从哪说起呢……”

“你在信里说碰到了一件特殊的事情。”

“对,对,我想说的就是那件事情。”对方好像在电话那端一个劲地点头,“很唐突地写信求见作家,你们肯定觉得我是个讨厌的家伙吧?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该怎么说好呢……这个请求关系到我这个人存在的意义……”

“你能说得明白一点吗?”

江南觉得对方绝不是一个妄想狂或痴呆者。相反,他语调平稳,倒给人留下一个睿智的印象。总之,有必要听他把话说完。

“你知道今年2月,发生在品川一个酒店里的火灾吗?”

“哎?啊,想起来了。当然知道。”

2月下旬,在JR品川站附近的金色日本酒店里,发生了大火灾。那是个悲惨事件,酒店被完全烧毁,下榻的客人和酒店工作人员中,有多人丧命。

“当时,我就住在那个酒店里。没来得及跑出去,受了重伤,后来好歹拣了条命。”

“哎呀……”江南看看桌边的信件,“所以后来住院了?”

“是的。由于烧伤和骨折,头部受到重击,我昏迷了很久。”

“哎呀……”江南不知说什么好。这的确算是个“特殊的事件”,但和鹿谷门实有什么联系呢?

“总算活了过来,伤口也痊愈了。上个礼拜,医生终于让我出院了。”对方又停顿了一会,“但是,我丧失记忆了。当我在医院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

“丧失记忆?”江南大吃一惊,又问了一遍,话筒里传来叹气声。

“叫什么全失忆症。自己住在哪里?干什么工作?一切的一切,都忘掉了。”

“连自己的名字也忘掉了?”

“酒店的电脑、书籍都被大火烧掉了,连我的衣服、行李也不例外。大火是半夜里蔓延开的。后来我才知道,自己被救出来的时候,只披了件浴衣。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几乎一件也没剩下。”

“那你后来怎么知道自己叫鲇田的呢?”

“我手里只有一个算是线索的东西。”

“线索?”

“一本手记,估计是我写的,那上面写着个名字——鲇田冬马,尽管这样,但怎么说呢?我一点也没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名字。治疗失忆症的医生也给我治疗过,但是没有任何效果……”

“原来如此。”江南虽然点着头,但依然没有弄清那些事情和鹿谷门实有什么关联。听完江南的质疑,对方在电话里长叹口气,似乎筋疲力尽一般。

“我在《迷宫馆的诱惑》中,看到了一个人名。”

“你接着说。”

“而在刚才提到的那本手记中,也出现了相同的人名。那个人就是迷宫馆的设计者——一个叫中村青司的建筑师。”

“中村青司?”江南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起来,手紧握着话筒,“真有这么回事?”

“是的。至少在去年9月之前,我好像是一个叫‘黑猫馆’老宅的管理员,而那个老宅恰恰也正是中村青司设计的。”

正如江南通过信封和信纸所推测的那样,鲇田出院后,就一直住在新宿的公园之畔酒店中。发生火灾的那家酒店的负责人为他提供了那个住处,让他在弄清身世之前,暂且在那里安身。

江南答应设法让他和鹿谷见面后,挂了电话。此后,他手放在电话机上,久久地沉思起来,当时的心情难以言表。

——中村青司。

江南做梦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说不定自己看到信件时的那股躁动就是一种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