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过去

(1985年9月28日)

四号室——正木慎吾的房间 (下午5点30分)

由于根岸文江的坠楼事件,原定下午3点过后的茶会被取消了。

主人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让大家在晚饭之前请自便,然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再出来了。由里绘自然不能一个人呆在塔上的房间里,但也不能和主人一起到他的房间去,只好默默地窝在饭厅的沙发里。仓本庄司不得不代替女佣准备晚餐。

他把客人们的事情料理完后,便一头扎进厨房,漠然地开始看着从文江房间里拿来的菜谱。

在谷中肆虐的风雨,直到傍晚也不见有减弱的意思。终于,警察打电话来说路上的山路塌方了。被“囚禁”在馆中的每个人都陷入复杂的思绪中。

建在馆内东南角的副馆,在其二楼正面的一间屋子——是藤沼纪一的旧友正木慎吾,半年前来时使用的房间。

副馆的各个房间从一到五被编上了号码。楼下的三间房从南往北依次为一号室、二号室、三号室。二楼的两间为四号室和五号室。一年一度客人来访时的房间分配方法几乎每年都一样。通常一楼依次为大石、三田村和森滋彦,二楼的四号室为古川,但今年这个房间已经给正木使用,因此古川便住进了里面的五号室。

这是个约有十张榻榻米大小的西洋风格的房间。地板上铺着深蓝色的高级地毯。天花板上镶了原色木板,墙上涂了象牙色的漆。在面向外面的墙壁上等间隔地并排着两扇转动式的窗户,窗上挂着和地板颜色相同的深蓝色窗帘。与房间的大小相比,窗户显得太小了。在房间内侧左首是相当宽敞的厕所和浴室。

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起初还以为是外面呼啸的狂风吹打什么地方而发出的声音,但稍稍隔了一会儿又响起了同样轻微的声音。

面对着房间内侧的巨大书桌,呆呆地抽着烟的正木慎吾缓缓地把椅子转过来问道:“谁啊?”

“是我,古川!”

仿佛细丝般压低的声音回应道。于是正木向门口走去。

古川恒仁是个体形瘦弱,举止怯懦的男人。身材也不高。由于剃了光头,颧骨凸出的脸的轮廓显得格外明显。眉目倒也清秀,只是无精打采的脸色使本来的风采消失殆尽。

“嗯,可以吗?我想打扰一下!”

古川站在门外静静地问道。正木说了声请进,微笑着把他让进屋来。

“请随便坐。”

“好的,谢谢!”

古川拘束地在小桌前的皮靠背椅上坐了下来。他下身穿着一条折线模糊的黑色长裤,上身穿着一件麻制长袖衬衫。有一种不太习惯的香味微微地刺激着鼻腔,好像是香烛的味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外面这么大的暴风雨……再加上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呆着……”

“没关系,我也正想找个人说说话。”说着,正木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你在房间里烧香了吧?”

听见正木这么问,古川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你在意这个味道吗?”

“不,没关系。您是高松的一个寺庙里的和尚?”

“是的。不过虽说是寺庙,其实只是一个乡下破旧的小庙而已。”古川瘦削的脸颊上浮现出极其卑躬的笑容,“正巧藤沼家的墓地在小寺中,不然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受到邀请呢?”

“我听说令尊和一成老师交情颇深。”

“是的。受此影响,我也成为一成大师的忠实画迷。本来我对美术也有很浓厚的兴趣,也曾想过有可能的话就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但无奈身负必须继承寺庙的羁绊……”

“原来如此。”

“我记得正木先生……”古川抬眼看着正木说,“您本来是藤沼一成门下的……”

“您是听谁说的?”

“不是的,因为我对您的名字有印象。您画的作品我好像在什么地方拜见过。”

“哦,是吗?”

“我想起来了,对,您在大阪的某个画廊开过画展吧?在那个时候……”

“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但我还记得。藤沼一成通过渗入微妙的中间色,来描绘令人不可思议的幻想景象。与此相对您的画,怎么说呢?用更强烈的出人意料的原色组合……”

“那是过去的事了,”正木断然打断古川的话,“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啊!”

发现自己的话惹恼了正木后,古川单手抓住衬衫的下摆,正襟危坐地说:“看我净说些没有意义的事,那个……”

“没关系!”正木站起来,走到刚才面向的桌子前,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烟盒,“古川先生,恐怕你也知道。我12年前就封笔了。那以后直到今天连一张普普通通的画也没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