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龙涎香(第3/24页)

事与愿违固然令人伤感,但裴玄静会有今天的遭遇,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更粉碎了裴度的美好愿望。

裴度告诉韩湘,到太原后不久,自己就命人将崔淼接来,为他多方延请名医,最终救回了他的性命。等崔淼真正恢复健康时,距离蔡州之战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在崔淼卧病期间,裴度始终没有和他照过面。对于崔淼的各种问题,仆人们遵照裴度的吩咐一概置之不理,同时对他保持着严密的监控。

直到崔淼基本痊愈,对这种囚徒般的生活再也无法忍耐时,裴度才与他展开了一次严肃的长谈。正是这次谈话使裴度震惊地发现,崔淼的身世大有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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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度叹息着说:“当初,圣上正是以崔淼身世的名义,命我将其诛杀的。”

在裴度收到的旨意中,皇帝明确指出崔淼之母是大明宫中曾经的女医官,名叫药兰。药兰出身于一个不为人知的神医家族。该家族早从汉朝起即为御医,后来又历经各朝皇家所用,自大唐建国便一直在长安宫中侍奉。药家的医术相当精湛,但因从不在民间行医,所以其名不扬,就连他们的姓——“药”也是由汉家天子所赐,其本姓反倒无从考证了。

药家医术的核心是一本世代相传的神奇方书,药家就像保护性命一样保护着这本书。历朝历代都有人打过这本书的主意,巧取豪夺却统统失败。因为除了方书本身,药家还有一套记录和解读药方的特殊办法,所以即使有人拿到了方书,不会读照样没用。但药家也因此遭到皇家所拘束,世世代代都不得踏出皇宫半步。

到了药兰这一代,整个家族只剩下她一脉单传。又因药兰是个女子,所以时常在后宫走动。东宫太子多病,王良娣经常向药兰请教调理补宜的方子,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子因此结下私谊,王良娣也跟着药兰学到了一些皮毛的医术,并且记住了药家常用的几个方子。

许多年后,正是凭借这几个方子,王皇太后认出了崔淼的身份。

裴度道:“崔淼自己的回忆也证实了,他应该就是药兰逃离长安后生下的儿子。问题在于,当年药兰为什么要出逃?”

按照皇帝的说法,药兰企图在太子的药中下毒,被识破后仓皇出逃。皇帝甚至一口咬定,先皇之所以沉疴不起,即位不久就因病重禅让,又仅过了数月便驾鹤西去,这一切都要归咎于药兰的毒药。

韩湘问:“这么说药兰下毒成功了?那她就是没被识破啊,为什么还要逃?”

裴度颔首:“问得好。关于药兰毒害先皇的说法,还存有其他疑点。你想一想崔淼的年龄,他出生于贞元七年,也就意味着药兰逃离皇宫的时候肯定早于贞元七年。而此时距离先皇病逝还有足足十五年。试问,天下有什么毒药会等到十五年后才发作呢?”

“就是!”韩湘赞同,“所以先皇之死和药兰不可能有直接的关系。如果药兰当年真的下了毒,也肯定是被发现了的。但若是那样,她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呢?”

“除非有人帮她。”

“帮她?谁?”

裴度道:“你倒不如换一个问题思考,是什么人让药兰下毒?”

韩湘思忖道:“药兰只是一名宫中女医,没有理由毒杀太子。此事必有幕后主使,会是什么人呢?”他抬起头看着裴度,期望从宰相的脸上找到答案。

裴度面沉似水,韩湘心中的疑团却像冰封的湖面即将融开……

太子之位意味着未来的最高权力,在历朝历代都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位置。既然是最高权力,就必然有人想争夺;既然是未来的,就说明尚无明确保障,人人都有机会。

夺嫡,也许不是毒害太子的唯一理由,但绝对是需要最先考虑的那个理由。

大唐建国至今,多任太子均难逃被废被杀的可悲下场,正是惨烈的夺嫡斗争的结果。先皇在太子位上整整二十六年,是大唐迄今为止坚持时间最久、并最终登基的储君。在这漫长的二十六年中,他曾几度面临重大的危机,而这些危机都和一个人分不开——舒王李谊。

舒王李谊是昭靖太子李邈之子,也就是德宗皇帝的侄子、先皇的堂弟。李谊年幼时父亲就亡故了,德宗皇帝对他特别怜惜,亲自抚养他,后来干脆将他过继过来。在德宗皇帝的几位皇子中,舒王李谊排行第二。

先皇为嫡长子,太子地位本该牢不可破,但德宗皇帝对李谊异乎寻常的偏爱却成了最大的阴影。舒王李谊得到的各种封赏均超过太子,由德宗皇帝特许,连外出的仪仗都在东宫之上。泾原兵变时,德宗皇帝仓皇出逃奉天,命舒王做开路先锋,却让太子断后。后来还以舒王战功卓著为名,加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虽然这只是一个荣誉称号,但从来专封太子,所以当舒王得此封号时,有关德宗皇帝即将废掉太子,改立舒王的传闻更加甚嚣尘上。德宗皇帝似乎还嫌不够乱,干脆让舒王从十六王宅中搬出,到大明宫里与自己毗邻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