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一上午方非尽又没到公司,苏晚看着打好的辞职报告,望望旅游版块五六个人的小办公区,再看看玻璃橱窗另一边的姐姐妹妹们,没来由地生出点滴不舍,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个道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聚散皆有定,离合本无缘,她脑子里竟冒出这样伤感的一句话,就像大学毕业的时候一样,虽然已经看过三届的师兄师姐们在散伙饭上痛哭流涕的景象并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将来决不至于这样,真到了那一天,她还是忍不住掉了几滴豆子。月亮惹得祸,都是月亮惹得祸,苏晚这样自我安慰,也许是因为自己先给自己构起了离别的氛围,所以不自觉地有些伤感吧。

  

  “菲菲,”苏晚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地嘲笑了自己——怎么变得这样伤感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明明还和贝菲住在同一屋檐下呢,心里这样想着,口上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几句:“以后出去谈广告也好,跟旅游景区的人搞活动也好,嘴巴放甜一点”——这些事在方圆天地成立初期都是苏晚一把抓的,现在贝菲已经基本可以应付得来了。只是贝菲嘴巴比脑袋动得快,常常说出一些很无厘头的话来,好在她长着一副幼齿相,好几回说错了话别人也只是一笑了之,可是……以后谁知道会碰到什么事呢?迟早她也是要挑大梁的,吃了亏再长教训固然深刻,那样子……苏晚又摇摇头,能少碰点壁总是好的。

  

  贝菲笑得没心没肺且灿烂无比:“知道啦知道啦,我一直谨遵太后谕旨,看见圆脸的要夸人可爱,看见方脸的要夸人有福,哪怕人长着一张狐狸精二奶脸,也要夸她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嘛,是不是?”

  

  苏晚嗤的一声笑出来,这还是贝菲第一回出去和客户沟通时她的耳提面命,没想到贝菲还记得,她伸出手去摸摸贝菲的头:“乖,姐姐下次给你买糖吃~”

  

  “男人腰女人头,不能乱摸的——,”贝菲一脸的义正言辞,苏晚蓦地一愣,贝菲原以为苏晚会笑着纠正她是男人头女人腰,没想到苏晚竟一脸的怅然,只是讪讪地朝她笑了笑,就回过头去了。

  

  “男人腰女人头,不能乱摸的——,”曾经她也这样向江上白抗议过的,小的时候大人们就喜欢摸她的头,后来江上白也是这样。常常她叽叽咕咕地说了半天,他一句话也不答,只是浅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像……好像在摸宠物狗一样,她很不满,相当不满,也义正言辞地向江上白抗议,她以为江上白又会付诸一笑的,或者嘲笑她记反了顺序,反正——她的目的只是想逗他跟她说话而已。

  

  没想到江上白拉起她的手,搁到自己腰上,拽着她的手狠狠地自摸了两把,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现在扯平了,”然后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闷笑不止。

  

  害得她从此以后在他摸她头的时候,竟也乖乖的不敢有一句抗议,生怕他再“牺牲”自己的腰让她扯平一下。

  

  苏晚——你真没用你真没用,她狠狠地鄙视了自己,怎么到现在还能把这些事情记得这么清楚——她摸着桌上的日历,十一月十二日,星期一,她打开网页去查婺城到暹粒的航班,动作慢吞吞的,极不像她一贯干净利落的风格,票价并不贵,一周有两次航班,方圆天地的网页上就有预订机票的服务,一个恍惚,差点按了预订,这才想起来她辞职报告还没递上去呢,谁知道该定什么时候的航班?

  

  我这是怎么了?这几天做事怎么都魂不守舍的?

  

  心底一个声音悄悄地回答了自己,苏晚缓缓的转动着左手指上早已摩挲的毫无光泽的戒指,一圈一圈地转着,快到冬天了,她的手又有一丁点儿红肿的迹象,戒指一圈一圈地转着,勒的有些红痕,戒指滑过指尖,戒指内圈刻着的字迹,经年的磨损,字迹早已不可辨了,她却记得清楚,Francis,七个字母,一个一个都跟刻在她心上一样,那样清晰,那样深刻,一刀一刀的,如同她的心一样,伤痕累累。

  

  网页上暹粒二字,如同深不可测的黑洞一样,带着无穷的吸引力,吴哥的流光溢彩,落日黄昏,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把她的心魄给圈住,也许……也许……找到那颗属于她的千年古树,埋藏掉所有的过去,她就可以逃脱那些甜蜜的痛苦的回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