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努比斯神(第2/6页)

“对不起,我妈被你们关在精神病院,没空教我这些狗屎一样的礼貌。还有啊,狗头人不也是你的噩梦吗!亲爱的警官。”盛夏从病床上跳下来,面对两个男人,子弹似的射出一串字,“没——有——亲——眼——看——到——并——不——表——示——不——存——在!”

她先看叶萧的侧脸,线条分明,嘴边爬满胡楂,每个毛孔都在喷射激素。再盯着乐园的正面,像一匹雪白的纯种小公马,在夏洛克·福尔摩斯经常光临的庄园长大。这两个男人,南辕北辙,就像一套小说的名字——冰与火之歌。

下午,叶萧开着白色大众,来到另一所中学。

这个学校只有初中部,位于旧市区的中心,教学楼和操场狭小逼仄,附近有大片即将拆迁的老房子。课间休息,初中生们打闹着奔跑,看到老师就低头走过,跟二十多年前的他一样。他的调查对象是五十岁的女教师。

“1994年到1997年,欧阳小枝在这间教室读完了初中,当时我是全校最年轻的班主任。”

“陈老师,能说说你对她的第一印象吗?”

这些天来,除了每晚蹲在南明高中的电脑机房,他还调出了与欧阳小枝有关的所有档案。叶萧决定任何一个环节都不放过。

“那双眼睛毫不畏缩地看着你,要在你脸上盯出个洞来!照中国人的习惯,这很没教养。我当时就教训了她。初一开学那天,她的穿着打扮很差,同学们都用鄙视的目光看她。1994年,来学校办借读手续的,是欧阳小枝的姑姑,很有气质的女人,常年在日本定居。她说小枝这孩子很可怜,刚出生爸爸就死了,妈妈改嫁后死于难产,小枝成了孤儿,只能寄养在叔叔婶婶家里——但我从没见过,每次开家长会,所有同学的父母都来了,唯独小枝没有。她说奶奶对她很好,初一期末考试前,奶奶患脑溢血去世了。她连续眼眶红了一周,我想是再也没人关心她了。”

“我也是知青子女,不过是从新疆回来的,我完全能理解。但我很幸运,家里人对我很好。”

“欧阳小枝还有个堂弟,是叔叔婶婶的独生子,谁还会在乎从云南来的侄女?当年这样的事情很多。”离开教室门口,陈老师接着说,“她刚来时,一口怪怪的云南话。同学们嘲笑她,骂她是乡下姑娘。谁能想到,不到三天,她就能说标准的普通话,比我这个做老师的说得都好。一个月后,她能用本地方言去菜场讨价还价。我教了那么多年书,没遇到过这种孩子,她是个奇迹,要么是语言天才。大概是云南低纬度的原因,小枝发育比较早,比其他女生早熟。她漂亮,眼神很特别,吸引别人目光。还有,她不是很守规矩。后来,我听说她失踪了,对吗?”

“1999年8月13日,她消失在南明路废弃工厂的地下室,至今生死不明。”

“那时候,流行一部电视剧《孽债》,一群云南西双版纳的孩子,到城市来寻找爸爸妈妈。每次看到这部剧,我就会想起小枝。她有一种原始的力量,对,原始!别人按照受教育和规范而活,她却是按照原始本能。她经常在上课途中,跑出教室上厕所,甚至冲出学校买吃的。她很喜欢小动物,说能跟小猫小狗说话。她在课桌底下养过一窝刚出生的麻雀,还有黑乎乎的老鼠,吓得全班女生尖叫。她不会说恭维人的话,不跟别人社交,或者说她不会说谎。有的女生长得难看,小枝当着全体同学的面,说她丑得像头驴。特别是女生,都对小枝讨厌到极点。老师也不喜欢她,因为她会在课堂上公开顶撞,搞得老师下不了台。校领导几次想劝她退学,是我这个班主任把她保了下来。”

老师果然是吃开口饭的,叶萧佩服她的记忆力:“陈老师,你看中她哪一点?”

“初三,面临中考,但她从不上晚自习,模拟考最后一名。我怀疑她有厌学症,后来发觉课本里教的东西,小枝早就懂了。我是数学老师,对数字敏感。我让她到办公室谈话,正好我在统计考卷分数,她只看一眼,立刻算了出来。我用计算器敲了几遍,分毫不差——她有超人的心算能力。我有意测验过她几次,学校组织看电影《霸王别姬》,隔了两天,我不经意间问她:程蝶衣小时候反复练习的那段唱词怎么说来着?没想到,她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叶萧用手机搜出来——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为何腰系黄绦,身穿直裰,见人家夫妻们洒落,一对对着锦穿罗,不由人心急似火,奴把袈裟扯破!

“就是这个!想不到小枝脱口而出。她有别人看不到的天分,稍微认真一点,绝对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她没测过智商,如果有的话,我无法预料会有多少分。”陈老师看着楼下的操场,男生们正在打篮球,“在这个学校里,没有她喜欢的人。相对来说,她对我还算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