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初雪降临又消失。

我看到网络上有消息指出,巴黎的一场拍卖会卖出了〈狩猎卡吕冬野猪〉的购买选择权与展示权。买家是洛杉矶的盖提美术馆,此时已经可以开始展示该画作了,除非在两年的选择权期间,突然有人出面主张其所有权,不然接下来美术馆便可以行使选择权,永远拥有画作。关于其来源还有相关的讨论只有几句简短的描述,因为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鲁本斯曾经画过卡吕冬野猪,所以有人说它是复制画,也有人说它是另一个画家的原作。但是专家们如今已经达成共识,鲁本斯的确是其作者。文章没有提到这幅画是怎么被发现的,也没有提及卖家是挪威政府,或者是出售金额。

荻雅娜早已体认到,既然她已经都快当妈了,不太可能继续独立经营艺廊,因此在跟我商量后决定找一个人来当合作伙伴,尤其负责一些比较事务性的工作,例如财务管理等等,如此一来她可以更为专注在艺术作品与艺术家上面。此外,我们已经打算卖掉房子了。我们都同意在靠乡间的地方找个小一点但是有露台的房子,那将会是比较适合孩子成长的地方。已经有人跟我说要以高价购买房子。那个人一在报纸上看到广告就打电话给我,要求当晚看房。我一开门就认出他来。柯内里亚尼牌西装,还有“技客”风味的眼镜。

跟着我看过一个个房间之后,他评论道:“这也许不是老班恩的最佳作品,但是我决定要买了。开个价吧?”

我提出了广告上的报价。

他说:“我再加码一百万,期限是后天。”

我说,我们会考虑他的出价,然后就送他出门了。他把他的名片递给我。没有职称,只印了姓名与移动电话。那家猎人头公司的名字用极小的字母印成,不管是基于什么实用的意图与目的,都难以阅读。

他在门阶上说:“说吧,你曾经是我们这一行里最厉害的不是吗?”我还来不及回话,他就继续说:“我们正打算要扩大营业。也许会打电话给你。”

我们。极小的字母。

我任由交易期限就这样过去,没有跟住屋仲介或者荻雅娜提起这件事。我也没有接获任何来自“我们”的讯息。

因为我原则上不在天亮前就开始工作,所以跟其他大部分的日子一样,这一天我还是最后一个把车停在阿尔发公司外面停车场的人。“最厉害的人应该最后一个来上班。”这是一个我自己构思出来,并且真的拥有的特权,只有公司里最厉害的猎人头专家才能有这种特权。尽管按照白纸黑字的规定,公司的停车位跟其他任何公司的停车场一样,采取“先来先停”的使用规则,但是我的地位意味着没有人可以抢我的停车位。

不过,这一天却已经有车停在那个车位上了。那是一辆眼生的Passat轿车,车主可能是我们的客户,因为觉得车位后面的链子上挂着阿尔发公司的牌子,所以认为可以这样停车──但是这笨蛋好像不识字似的,居然没有看到入口就有一个大招牌,可以引导车辆前往“访客停车位”停车。

不过,我还是感到有一点不安。有可能是阿尔发公司的某人觉得我已经不是……我没有继续往下想。

当我懊恼地四处绕,寻找另一个停车位时,一个男人从办公大楼走出来,看来大概是要前往Passat轿车的方向。他走路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Passat车主。确定后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绝对不是要跟我抢停车位的对手,而是一个客户。

我把车停在Passat前面以示抗议,满怀希望等待着。也许,这对于这一天毕竟是个好的开始,也许我可以对某个白痴开骂。我没料错,那个人拍拍我侧边车窗,我看见他腹部高度的外套。

我等了两秒,然后按下车窗按钮,车窗玻璃慢慢滑下──但还是比我缺省的理想速度稍快。

“听着──”他才要开口,就被我故意拖长的话语给打断了。

“呃,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我不屑地看他一眼,已经准备好要对他说教,要他把路标看清楚。

“你介意把车移开一下吗?你挡住了我车子的出路。”

“我想你等一下就会知道,是你挡住了我要进去的路,我的天──”

我的脑袋终于听见了周遭各种声音。我看向车窗外面与上方,心跳几乎停止。

我说:“当然了。等一等。”我急躁地乱按,想要找出关窗纽,但是我的身体几乎完全不听控制。

布雷德.史贝瑞说:“等一下,我们见过面吗?”

我试着用平静、轻松的低沉声音对他说:“我想没有。”

“你确定吗?我很肯定我们见过面。”

妈的!他居然认出了我这个在病理部自称是蒙森兄弟远房表亲的家伙!当时我是个光头,穿得跟乡巴佬一样。现在的我留着一头浓密头发,身穿杰尼亚西装,还有刚刚烫好的博雷利牌衬衫。但是我知道我不该急于全盘否认,这样一来反而会让史贝瑞启动其防卫模式,他的脑袋会想个不停,直到记起我是谁。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好累,原本我今天不该这么累的。今天应该是我的交货日。我要证明我还是可以跟传说中的一样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