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 there anybody there(4)(第3/4页)

  父亲猛然住口,撑着脸狠命地掐住自己的脸颊,成冰看到父亲眼里隐现泪光。同样的事她听二姨抱怨过,甚至在得知父母要离婚时,季慎言也愤愤不平地和她说过这件事:“你病成那个样子,你妈妈急得到处找人,你爸爸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劈头盖脸地骂你妈妈,说她差点把孩子害死!你妈妈不急吗,还不是病急乱投医,至于这样编派你妈妈吗……”

  同样的事,站在不同人的立场,说辞可以这样大相径庭,成冰鼻子一酸,眼泪刷刷地就下来了。她知道二姨是心疼母亲,好几回南生电子出状况,销路受阻或是和政府部门有些扯不清的纠纷,都是二姨出面帮忙找门路。二姨每次过来带她出去逛街,总免不了埋怨父亲,无外乎是“你妈妈是人善被人欺,什么都闷在心里,受了欺负连我都瞒着,要不是我眼睛亮……”

  以往她并不把这些话当一回事,如今方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外面的人常夸她父母是二十年的金童玉女,父亲早年埋头技术攻关和生产线,母亲扑在拓宽销路和政府公关上,端的是珠联璧合。她没想到的是,镶金缀玉的华丽外表,薄如窗纸。如同莲心一点,不经意间咬破,便是莲子怎样的甘甜,也盖不住那蔓延至五脏六腑的苦涩。

  成冰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应该还是赵旭给她带橘子的那几年,工厂生产线上事故频出。常常半夜三更来个电话,哪怕外面下着瓢泼大雨,父亲也是披件雨衣就冲出去了。母亲的辛苦,二姨看在眼里,尽皆变成父亲的过错,可父亲也是人,父亲不是铁打的。成冰抬头凝视着父亲,这些年父亲开始上访谈、杂志,中年成功男人的风华尽显,可眼角的纹路,额上的磨砺,那些岁月的痕迹,却怎样也抹不去了。

  悠悠扬扬传来的,是古老的日本民歌,轻缓的调子,曼妙的歌声,如杯中澄净醇香的清酒,清澈透明,清香萦绕,缠绵难离。

  “所以,爸爸你承受不了了……这就是出轨的理由?”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把二姨和父亲两方的说辞,各剥去一半主观地辩护,剩下的就是事实。

  仍然是作为分界线的成冰八岁那年,南生电子完成几笔大单,技术上又有突破,申请到几笔专利,算是硕果累累的一年。通过二姨的出面调停,成卫国携娇妻幼女,拜见泰山大人。这次春节之行只能用“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来形容,成卫国铆足劲儿以为能博泰山青眼,岂料他十年艰辛,奉为珍宝的南生电子,于他人而言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民间作坊。

  自古以来在某些情况下被男人们征用的总是那么几个词,借酒浇愁、逢场作戏、一时糊涂,诸如此类,成卫国也不例外。那个女孩是他老乡的妹妹,经他的介绍在朋友的工厂里做事,对他原是仰慕有加,他满腹牢骚加醉酒后一时没把持住——于是大错酿成。他吓得六神无主,对方又是个黄花闺女,自然不肯听他的话去打胎,趁着他去外地考察开新厂的时候,找上了林南生。

  成冰无言以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或许是她已被骗过太多次,已不敢再轻易相信些什么。父亲笑得惨淡:“祸是我闯出来的,我也只能给钱,你以为除了给钱,我还敢做什么?结果这事又被你妈妈知道了,我说什么她也不肯再信我了,打那时起她就开始给今天作准备,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她说买房子,我就买房子,她说写你的名字,我就写你的名字,你以为我不知道她花的什么心思?我知道,我都知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以为日子长了,她也该明白了……我想着死刑犯人一判缓刑,最后总能转无期,她倒好,缓刑十年,还是死刑。”

  压抑多年的心里话得以宣泄,父亲痛快地吐口气,旋又自嘲地苦笑两声:“你也以为我是为了钱,老婆孩子没了,我要钱还有什么用?没钱的时候,你妈妈把我当个宝,现在居然……居然要靠攥着这些股票房子,才能让你妈妈开恩多瞧我两眼,多和我吵两句!”

  成冰默不做声,因为实在不知父亲心里原来压着这么多话。父亲轻轻地转着盛清酒的杯子,脸上浮起一丝迷茫的笑容:“你妈妈原来喜欢瓷器,听声音就能听出好坏来。后来我就到处买这些瓶瓶罐罐,上次到K市去,也是因为那里有个行家。可是甭管我花多少心思,买回来她也不瞧一眼,好像那些玩意因为是我买的,所以也变脏了一样……”

  “那这些话你为什么不跟妈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