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魑魅魍魉(第4/4页)

陈婆先是望了望胡建设,然后才说道:“那莲凤本来是魁岭一户殷实人家里的姑娘,后来找了个做倒插门的丈夫,她丈夫是个冤家孱头,结婚没两天,不知怎么突然没了影踪,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这一走不要紧,你说他倒是积点德啊,莲凤有了身孕,孩子生下来后全是自个儿拉扯大的……左等右等那冤家不回来,这孤儿寡母也得过日子不是?后来,后来莲凤没了法子就跟镇上一个姓孙的鳏夫搭伙过起了日子。这孙鳏夫哪儿都好,就是时不时总犯癔病,吓死人咧!找了多少郎中大夫愣是治不好!”“孙鳏夫得了什么癔病?”我问道。

“鬼画符!”陈婆声音低沉,像是泄漏了天机一般,“他根本就不会识文断字,可是但凡犯了癔病就抄起笔来写写画画,嘴里头念念有词,写画在纸上的那些字龙飞凤舞,旁人当然不认得,可镇子里的老秀才看过后直夸他写得好,说是这些字要是放在古代,一个字起码值二两银子。后来就更离谱啦,老秀才一说好,镇子里只要有啥红喜白丧的事儿,都来找孙鳏夫求副对子避邪,甚至就连过大年家家户户贴的对子都找他写。孙鳏夫就靠这个换钱,你还别说,日子过得着实不错哪!可是莲凤不这么想,这毕竟不是啥好营生,一家人过日子还得图个踏实,所以她平日里没事就到处找偏方,结果……结果没承想找到的这个偏方要了她的命不说,连那十几岁的儿子都没了!”陈婆说着指了指我,“要是他那个孩子还在,跟你的年纪差不多哩!”我听得直打哆嗦,忙问道:“莲凤找到的那个偏方是不是特别古怪?”陈婆说:“古怪倒是不怎么古怪,只不过是死人身上的物件。咱们每个人离了它都不成的。”李桐的情绪刚刚才有所好转,听到陈婆这么说,拿在手里的瓷碗“当啷”一声又摔在了桌子上,他捂着耳朵支支吾吾:“陈婆,你、你快别说啦!我……害怕!”陈婆叹息道:“不打紧。这些话我也是听别人唠叨的,你年纪轻轻的身子骨结实,要是有啥东西来欺负咱们,那也会选我这糟老婆子。”陈婆越说我越瘆得慌,“那偏方……其实就是得了细菌病死掉的人的肝脏。说是把这种死人身上的肝脏掏出来捣碎成糊糊,然后和上童子尿,再给患了癔病的人吃下去就会药到病除。”“得细菌病死掉的人?”我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说,“陈婆,你指的是那些志愿军伤兵……莲凤她当真挖了他们的肝脏?”“如果她没有挖,这桩事儿老太太就不用唠叨啦!”陈婆说,“那些伤兵中死掉的人,当时被抬出隔离的房屋后,都埋在了苇塘枯井附近。军医还命人把他们的衣服全部焚烧了,说是这些东西也能传染。后来,莲凤把那偏方给孙鳏夫服了没多久,她的孩子就找不见了。等到乡亲们在小文字沟里发现她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了,那尸首早就看不出人样了,整个肚子被乌鸦掏得烂糊糊的,别说肝脏,就连肠子都没留下半截。所以乡亲们都说,她是挖了志愿军战士的肝脏才招的报应。”“小文字沟?”我盯着老崔说,“不就是你说的那个吊死鬼沟吗?这么看来你说的全是真的,那个女人就是莲凤!找孩子的莲凤!”老崔瞪大了眼睛:“是咧!是咧!怎么样?这回你们相信我没胡诌吧?杜科长他们坐的吉普车不就是在那疙瘩翻了吗,还有那个印记……我猜,我猜肯定是莲凤的鬼魂在作怪!”陈婆接话道:“那也说不准呢!后来出了莲凤这档子事儿,再加上井底那个吼来吼去的大哼哼,苇塘枯井那疙瘩越来越荒,就再也没啥人敢去哩!前两年还冒出段儿传闻,说是镇子里有个醉酒的汉子走夜路晃荡到了苇塘,看见一个人蹲在草窠里吧嗒吧嗒地抽烟,他不知深浅地问那人要了支烟,可是那人怎么着就是不给他火,醉汉一急眼就去那人怀里掏,结果掏出一嘟噜东西,再看那东西原来是血赤连浆的肝脏……”

“行啦!一胡咧咧起来就没时没晌的!”胡建设满脸不耐烦,“陈婆,要说就说些有用处的,别老整那些神神道道的玩意儿,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这些口号难道你就一点儿不往心里去?”胡建设振振有词,急躁之间那口号用得驴唇不对马嘴。

“我胡咧咧?”陈婆哼了一声,“我是胡咧咧,可是我心里踏实,不像有的人虚头巴脑硬装好人!老胡,我壮着胆子问你一句,挖志愿军战士肝脏这件事难道你就没参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