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源头 7(第2/2页)

“容易?”

“1998年,一名小偷走进卢浮宫第六十七号展厅,把柯罗[3]的《塞弗尔的小路》从画框上切下来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一小时后,才有人发现画被偷了。为什么?因为第六十七号展厅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官方对案件的处置更令人尴尬。卢浮宫的官员们拿不出一份完整的工作人员名单,甚至连一份正确记录博物馆藏品的单子也拿不出来。官方检讨中总结道,对于小偷来说,进入一般的巴黎公寓偷盗都比走进世界上最著名的博物馆行窃困难。”

基娅拉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艺术品被偷之后会怎么样?”

“这要看小偷的动机是什么。有些小偷只是为了挣快钱,而要把画变成现金的最快的办法就是用它来换取回报。说白了,就是收取赎金。但由于赎金一般只是画作真实价值的一小部分,博物馆和保险公司很乐意陪他们玩。小偷知道这一点。”

“那如果不是为了要赎金呢?”

“艺术界和执法部门对此持有争议。有些画最后被用作某种地下货币。比如说,一幅在阿姆斯特丹某博物馆被偷的维米尔[4]画作可能落到某个在比利时或法国的毒品犯罪团伙手里,他们可能会用它为从土耳其运来的一批海洛因支付抵押或首付。一幅画可能像这样被用上好几年,从一个罪犯手里流落到下一个人手里,直到有人决定拿它兑现。在这个过程中,画作的日子也不好过。历时四百年的维米尔是精致易损的东西,它们可不喜欢被塞进某个手提箱或被藏在某个洞里。”

“你接受这种说法吗?”

“对于有些案件,这种说法无可争议。但对于其他一些案件……”加百列耸了耸肩,“只能说我还没遇到过哪个毒贩喜欢画作胜过金钱。”

“那么还有哪种可能?”

“那些被偷的画最后被挂在了某些巨富的家里。”

“真的吗?”

加百列若有所思地看着杯子里的红酒。“大概十年前的一天,朱利安正在东京郊外一位日本富翁的宅子里和他商谈双方交易的最后一些细节问题。中途,那位收藏家出去接电话了。朱利安毕竟是朱利安,他离开座位,在房间里逛了一圈。令他感到震惊的是,他在过道尽头看见了一幅十分熟悉的画。直到今天,他仍认定那就是《在托托尼》。”

“那幅在加德纳抢劫案中被偷的莫奈的画?一个百万富翁为什么要冒这种险?”

“因为你用钱买不到不被出售的东西。记住,绝大多数世界绘画大师的画作都不会出现在市场上。而对于一些收藏家——那些习惯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一一来说,无法得到的东西很可能成为他们的心病。”

“如果朱利安的伦勃朗在那种人手里,有多大可能把它找回来?”

“十分之一,最多。而且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找回来的可能性就更低。他们找那幅莫奈的画都找了二十年了。”

“或许他们应该试着到日本去找找看。”

“这个主意不错,还有呢?”

“不是主意,”基娅拉谨慎地说,“只是一个建议。”

“什么?”

“你的朋友朱利安需要你,加百列。”基娅拉指着摊在柜台上的那些照片。

“她也一样。”

加百列不作声。基娅拉拿起那幅全景照。

“他什么时候画的这幅画?”

“1654年。”

“亨德里吉生下科妮莉亚的那一年?”

加百列点点头。

“我觉得她看上去像是怀孕了。”

“有可能。”

基娅拉拿着照片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你知道我还发现了什么吗?我觉得她心里有秘密。她知道自己怀孕了,但鼓不起勇气告诉他。”她望向加百列,“听起来是不是似曾相识?”

“我觉得你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艺术史学家,基娅拉。”

“我在威尼斯长大,我本来就是一名艺术史学家。”她再次看着照片,“我不能让一个怀孕的女人被埋在洞里,加百列,你也不能。”

加百列打开手机盖。他在拨伊舍伍德的电话号码时,听见基娅拉在低声哼唱。基娅拉开心的时候总是唱歌。这是一年多来,他第一次听见基娅拉唱歌。

* * *

[1]雷诺阿(Pierre-Augùste Renoir,1841-1919),法国画家,印象派代表人物之一。

[2]德加(Edgar Degas,1834-1917),法国画家,印象派代表人物之一。

[3]柯罗(Jean Baptiste Camille Corot,1796-1875),法国画家,擅长写实主义风景画和肖像画。

[4]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1632-1675),荷兰画家,“荷兰小画派”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