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35(第2/2页)

“开个玩笑,无意冒犯。”

“我知道,虽然你不是科西嘉人,但你有科西嘉人的灵魂。你是真正的信徒。你想在走之前喝点什么吗?要不要来点酒?”

“现在是早上六点钟。”

老太太晃了晃脑袋,仿佛在说,那又怎么样?

“这时候你应该躺在家里好好休息。”她说。末了,她又补充一句:“身边还要有个女人,不是奥尔萨蒂族长给你找的那种妓女,而是能跟你结婚生子、为你洗衣做饭的良家妇女。”

“我只配得上奥尔萨蒂带来的那些女人。”

“你觉得正经人家的姑娘不会跟你这样的杀手在一起?”

英国男子交叉着双臂抱在胸前。

“我想跟你讲个故事。”

他正想开口阻止,老太太已经溜到厨房拿酒去了。酒瓶呈深绿色,上面没贴标签。倒酒的时候她的手颤巍巍的。

“我丈夫手很巧,”占卜师说,“他是个补鞋匠,也做泥瓦工。他在世的时候,曾经时不时给山那边的托马西氏族干活。你有没有听说过托马西氏族?”

英国男子点点头,呷了口酒。那帮人现在还是出了名的爱惹事。

“托马西族长让我丈夫给他的花园修建一堵新的围墙。那堵墙简直是神作,我敢保证,但是托马西族长故意找茬,不肯给我丈夫酬劳。他们大吵了一架,族长叫了两个打手把我丈夫拖了出去。顺便说一句,它现在还在那里。”

“你说的是那堵墙?”

“肯定啦!”老太太喝了几口酒,振作起精神继续讲她的故事,“我丈夫是个能工巧匠,但他也是个绅士,是个‘Anagnello’,你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吧?”

“羔羊。”

占卜师点了点头:“他不是那种会跟别人大打出手的人。他被托马西族长欺负的事情传遍了全村,我丈夫成了所有人的笑柄。过了两个晚上,他受人挑唆,跑到广场上去打架,结果被人刺中腹部死了。”

老太太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那是刻骨铭心的愤怒和仇恨。

“显然,这个血仇一定要报。”她冷静地说道,“但是找谁报呢?找那个在广场上杀害我丈夫的蠢猪吗?他不是真正的主谋。托马西族长才是满手鲜血的始作俑者。但是我怎么杀得了托马西族长呢?他住在山顶的大房子里,身边有恶狗和打手的重重保护。我根本没办法杀他!于是我去见安东·奥尔萨蒂的父亲,雇了一个杀手帮我报仇。为此我把平生所有的积蓄都花掉了,但这是值得的。那个杀手溜进托马西族长戒备森严的房间里,趁他熟睡时割破了他的喉咙。他就像死猪一样,再也不会醒来了。正义得到了伸张。”

她隔着桌子伸出手来,轻轻按在他的手背上。

“克里斯托弗呀,有时候,杀手也可以做好事。有时候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惩恶扬善。还有的时候,复仇本身就是在伸张正义。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我会的。”他说。

他给了她厚厚的一沓钱。老太太看也没看就说:“太多了,你总是给太多了。”

“你让我得到了安宁。安宁是无价的。”

他起身准备离开,但她以惊人的力道抓住了他的手腕:“坐下来陪我喝会儿酒。我还是很想念我丈夫,你知道。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

于是他坐下来,看着她把剩下的酒喝光,影影绰绰的烛光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摇曳。喝完酒后,她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下巴垂到了胸前。英国男子把她背到楼上,轻轻地放在床上。她微微醒过来,伸出手来抚弄着他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那块红色的手状珊瑚。她又摸了摸他的脸,继续沉入无边的梦境中。

他走下楼,上了吉普车,驱车来到卡尔维,上了第一班开往马赛的渡轮。到了马赛,他又在码头附近找到奥尔萨蒂给他留的车子,开车直奔威尼斯。

[1]滴水嘴(Gargoyle):中世纪哥特式建筑屋顶上的半人半兽状滴水嘴,用于引导屋顶上的水流以保持清洁。这些怪物面目狰狞,长着蝙蝠的翼和尾,有恶麾之姿,人们把它放在门口以避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