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2(第2/2页)

“她留了遗书吗?”

“据验尸官说没有。但我亲眼看到我爸从我妈的尸体上拿出了一个像纸条一样的东西。他从来没给我看过,显然也没给警察看过。”

“你哥哥的死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我爸想让我哥在银行工作,好继承家业。但马克斯想当自行车手,他也这么做了,而且做得很好。他是瑞士最好的自行车手之一,也是欧洲数一数二的职业自行车手。他是在环瑞自行车赛上遇到事故去世的。我爸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我感觉他也在为自己开脱。按照他的逻辑,马克斯是因为忤逆了他的意愿而受到了惩罚。”

“那你呢?”

“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父亲了。我最深爱的两个人都走了,只留下我跟我憎恨的人生活在一起。我更加疯狂地投入到练琴当中,这样的安排似乎对我们两个来说是最适合的。只要我专心拉小提琴,我父亲就不需要管我。他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

“他最喜欢做什么?”

“当然是赚钱。他觉得发家致富就可以赎罪,这是多么愚蠢的想法。从我出道以来,人们一直觉得我的演奏很有激情,但他们不知道这样的激情是出于怨恨和痛苦。”

加百列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你知道你父亲在二战期间有什么活动吗?”

“活动?这真是个有趣的词。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没,就是想知道可不可能是你父亲做过什么事情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我父亲在二战期间是个瑞士银行家,”她的口气一下子冷了下来,“但这也不能说明他就是个坏事做尽的恶魔。不过老实说,我对我父亲在二战期间的活动一点也不了解,这种事情他从来不会跟我们讲。”

加百列想起了埃米尔·雅各比在里昂跟他说过的话:罗尔夫经常去纳粹德国,有传言说罗尔夫跟纳粹统治集团的重要成员来往密切。他在想,罗尔夫是否真的在他女儿面前隐瞒了这些事情?为此,加百列决定再试探一下她——但是要拿捏好分寸。

“但是你也怀疑过你父亲吧,安娜?要是你对他的过去没有一点怀疑,你也不会把我带去苏黎世了。”

“我只知道一件事,加百列:我母亲亲手给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射杀了自己。一个人的内心该是有多深的怨念和仇恨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她这么做绝不是没理由的。”

“他那时候快要死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太突然,她猛地抬起头来,好像被一个尖锐的话题刺痛了一样:“你说的是我父亲?”

加百列点点头。

“事实上,没错,他那时候已经一只脚踏进坟墓了。”

当他们风卷残云地扫光所有食物后,加百列将最后一点酒倒进杯里,向安娜询问那批藏画的出处。

“那些文件锁在我爸书房的抽屉里了。”

“我就怕你会这么说。”

“你找那些文件做什么?”

“我想知道每一幅画是经过哪些人的手买来的。只要查清藏画的历史,我们或许就可以找到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和杀人动机。”

“也有可能什么也找不到。你记住,这些画都是我父亲通过合法途径买来的。不管你可能在它们的来路当中发现什么样的猫腻,它们都是他的合法财产。”

“我还是想看一看那些文件。”

“那我带你去找。”

“不行,你留在这里,我去把它们拿回来。你现在还不能去苏黎世。”

“为什么?”

“那里太危险。说到这里,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清楚。”

“什么事?”

“你在威尼斯的演奏会。”

“我可不会取消它。”

“你现在在公众场合演出不安全。”

“没办法,要是取消这次演奏会,我的事业就彻底完了。”

“从最近发生的事情看,杀你父亲的凶手显然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们找到真相。他们可能会对你下手。”

“那你不让他们得逞不就行了。不管怎样,我下周一定要去开那个演奏会。”

铅灰色的云团从海上渐渐逼近,寒风渐起,肆虐于断壁残垣之间。安娜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她环抱着胳膊,抬头凝望着渐渐逼近的云团。加百列收拾好残羹冷炙,和安娜气定神闲地往山下走,身边跟着两个沉默的保镖。天色渐暗,等他们走到松树掩映的林荫道上时,天上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太迟了,”安娜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大声说道,“我们被困在路上了。”她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带进一棵参天巨松的树荫下,“不能让你手上的绷带淋湿了。”她的声音中饱含关切。她从帆布包的口袋里拿出一件皱巴巴的尼龙御风外套,把它高高举过头顶。他们就像一对难民,在风雨飘摇的树下挤在一起躲了二十分钟的雨。拉米派来的两个保镖就像门神一样分侍左右。避雨的时候,安娜把别墅的安全密码和她父亲放文件的地方告诉了加百列。雨停后,安娜用御风外套把加百列的手包好,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沿着湿漉漉的山道朝别墅走去。走到门口,加百列把安娜托付给拉米后,自己回到了车里。当他开车驶离别墅时,他回过头去看了安娜一眼,发现她正追着拉米跑过车道,嘴里喊着:“砰,砰,拉米,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