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5/8页)

让艾德华·X·狄雷尼讶异的,让他心情难以平复,是发现了已经来日无多的维多·麦兰如何处置他的心血钱。狄雷尼闷闷不乐的想着,突然听到这个粗野下流、经常惹事生非、顽劣鄙卑的人竟能为善不欲人知,这有如听到古匈奴的暴君阿提拉竟然捐了一座收容所给未婚妈妈一样让人震惊。

他在中央公园附设的动物园露天看台上吃午餐,一份热狗及一罐啤酒,然后再回去买了另一份夹法兰克福香肠的热狗及啤酒。他细嚼慢咽,听着栏里的各种动物鸣叫、吱吱叫、长嗥。这里似乎是将整个事情理出个头绪的好场所,为此事提供了形式及因果关系——汲汲营营的人类故事。

狄雷尼认为维多·麦兰之所以遇害,是因为他活太久了。那是事实。如果他就像艾伦·赫罗兹医师所推断的,只活了三到四年,整个逃漏税计谋就天衣无缝,索尔·杰特曼可以由存放在谷仓内的那些画作获取大笔利润,埃玛与泰德由遗作展的销售所得也可以获得优渥的遗产,多拉及埃米莉则可重整家园,每个人从此都可以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如果维多·麦兰死了的话……

不过那个王八蛋竟然没死,不肯死。不是照医师预言的那种死法。他活着,一直活蹦乱跳。而南亚克谷仓内则有那些正待风干的杰作。管他的,不妨先将其中几幅换成现金,趁着还没咽气前及时行乐。狄雷尼猜,麦兰或许是这么想的。他完成的画作有那么多,卖掉十幅或二十幅甚至更多,也没有什么差别。

只不过对索尔·杰特曼则不然。那对杰特曼的差别可就有如天壤之别。他正费尽心机想要让麦兰的画作价格居高不下。因此他出手非常谨慎,只推出少量作品上市。而谷仓内那些画作除了是多拉及埃米莉的遗产,他也同样可以分到一杯羹。他可以靠这些画作的佣金再快活个二十年。麦兰是怎么告诉贝拉·莎拉珍的?“操他的。我已经很照顾杰特曼了,够他这辈子受用不尽了。”

然后杰特曼发现私下低价兜售的事,这个计划也就破局了。那些暗中兜售的画他不能抽取佣金。更糟的是,那会压低了行情。如果大家都能够找贝拉·莎拉珍以折扣价买到麦兰的作品,他怎么能期待物以稀为贵?而且麦兰还‘活着’!那个混账还‘活着’!而且仍不断画出更多的作品来。将水龙头关掉的时候到了。是的,狄雷尼推测,杰特曼想必是这么想的:将水龙头关掉的时候到了。维多·麦兰一死,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狄雷尼走入赛门与布鲁斯特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内,笑容可掬。不过喜欢卖弄风骚的苏珊·韩莉不在座位上,坐在她位子上的是一个绷着脸,戴眼镜的年轻人,脸色灰白。办公桌上空荡荡的,那个年轻人好像被钉在椅子上般坐着,双手摆在桌面的记事簿上,手指头紧紧扣着,连指关节都泛白了。

“什么事?”他冷漠的问。“我能效劳吗?”

“苏珊·韩莉小姐在吗?”

“不在。”

“赛门先生呢?我曾打过电话来与他约时间碰面。我是艾德华·X·狄雷尼组长。”

“组长?”

“纽约市警察局。”

“噢,请稍候。”

他匆匆起身,到赛门的门口粗鲁敲着门。他敲完没待响应就立刻进门,进门后还大力将门带上。过了片刻他又出来了,紧蹙着眉头。

“赛门先生等一下就可以见你。坐。”

他们默默坐着,设法回避彼此的目光。

“你也是律师吗?”狄雷尼最后开口问。

“不是,”那个年轻人没好气的说。“我是律师助理。”

显然他认为担任律师助理不包括当个接待员。狄雷尼觉得如果他现在向这个年轻人表示同情,这个年轻人如果不是开始高声大叫,就是放声痛哭。因此狄雷尼不发一语的坐着,草帽摆在膝上,忍受着那静默的漫漫等候,也暗忖着这想必是朱立安·赛门摆架子的小把戏。

最后,二十分钟后,赛门自己从内室走出来了,手往外伸,完美无瑕的牙齿闪闪发亮。

“抱歉让你久候,”他面带微笑,毫无歉意。

“我不急,”狄雷尼心平气和的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诸如此类的。”

赛门的外表一如往昔,像是全身抹了油,从头到脚亮晶晶。在法院耗了一天并没有使他油亮的外表失色,弄乱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或使他修剪的服服贴贴的胡髭缠结成一团。今天他穿着有浅蓝色圆点的白衬衫,打上栗色的丝质领带,西装是亮丽的深蓝色亚麻质,有白色钮扣,还有像是垂直平衡片的大翻领。

他引领狄雷尼进入他的私人办公室,请他落座,殷勤寒暄,问候他的健康,还体贴的调整窗帘来遮住午后的阳光,然后建议是否要来一杯?当狄雷尼婉拒小酌时,他自己到那座豪华的吧台调制了一杯罗伯罗伊酒,调酒时全神贯注的模样,有如一个疯狂科学家在提炼长生不老药。狄雷尼判断,那应当不是赛门当天的第一杯罗伯罗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