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入迷途新报传凶影,悟兰因旧尺绘观音(第2/9页)

她似乎也觉查到了什么,忧惧过后,反而是一种豁出去了的坦荡磊落,“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能吃了我们?”

桑卫兰突然想起待清园里周、王二人的惨状,一时背上悚然。

他打开车门,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你来开,先回家!”他需要思考,在脑中理清一些东西。

案情的线索,像一片片细小而琐碎的拼图,他需要细心地将这些东西一一摆放在相应的位置上,耐心地拼接、粘合、修补……图像即将拼出,线索也将浮上水面,然而中间那最关键的一环呢?怎样才能证明自己的猜想?

夏谙慈依言开车,慢慢驶出,驶向回家的路。

他们看不到,一阵浓黑的、翻腾着的乌云,罩在车的上方,正低低地压下来、压下来……

徐家汇,喧嚣的大街上,一胖一瘦两个等电车的人正在讨论今天的新闻,由于过于激动,两人的脸都有些红。

瘦的指着新出的号外,高声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他!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的声音引来了一群看热闹的人,纷纷附和。

胖的那一个沉默了半晌,冷笑着说,“那也不尽然,只凭这两张照片……”

“照片?”瘦子激动地问,“你还想要什么?在这种关口,把办案的巡捕抓过去打死,不是他们干的,又是谁呢?”

“那也不一定,”胖子慢悠悠地道,“没准是急于破案,正在审讯呢。”

“审问?”瘦子的脖子都红了,“哪有审着审着就卸了人一条胳膊,审着审着又把人打死了的?既然不是他们家做的,正好留着活口作证啊,怎么又把人打死了?这不是落人口实吗?”

胖子刚想说话,突然一拍大腿,“唉呀!车,车——”

原来他们两个只顾争论,电车来了都忘了上,两人一溜烟向前追去,围观的人都不由笑了起来,有人笑道:“这才叫看三国掉眼泪,为古人忧心呢!”

众人一笑而散。

只留下郑涵孤单地立在灯柱旁,他的目的达到了,无论夏疆是否是东方惨案的真凶,他别想隐瞒杀害老疯子几人的事实!他却没有一点想象中的兴奋与自豪。

相反,痛苦与自责像毒蝎的螯一样蛰刺着他的心,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也曾安慰自己:是的,我是为了破案,为了我父亲,为了这场浩劫中牺牲的,所有的人。

如果照片在桑卫兰手中的话,他很有可能顾及夏谙慈的感受,匿而不发,惨案的真凶也由此不能大白于天下……郑涵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他实在是愧对桑卫兰。

他剽窃了桑卫兰等人拿性命换来的劳动成果。

并且擅做主张,将照片交给了报社……自来上海,桑卫兰待他不薄,虽说不上视如至亲,也算是无微不至。

自己这样,真是会冷了他的心!岂止是感情上的伤害?自己将照片交给报社,将夏疆的罪行彻底揭露,而夏疆会将这笔帐算在桑卫兰头上,他会怎样报复桑卫兰?郑涵一时间不寒而栗。

而自己这种近乎“偷窃”、“背叛”、“出卖”的行为,与自己所痛恨的李祎璠又有什么区别?他一时间愧恼自责得汗如雨下,不过于内心中,他并不后悔,自己是为了二十年前,对父亲的那一个承诺,一个交代……他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时光倒流,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但对桑卫兰与二刘兄弟,他实在是有一千个一万个对不住的。

其实郑涵心中早策划好了:等案情真正水落石出了,他会在报纸上公开声明,是他将照片发出去的。

夏家的人想怎么样,那就由他们去吧!男儿做事应有担当!我必须回去面对桑卫兰,向他请罪,接受他的指责,他的“惩罚”。

一想到回去见桑卫兰,面对他冷冷的、愤怒的或是卑夷的目光,他顿时感到如背针毡,羞愧难当。

一会要回去!他下了决心。

事情已然闹到这种地步,我更要回去,弥补自己的“过失”,弥补自己给桑卫兰带来的伤害。

无论他面对多大的风险,自己都要站在他的身边,帮他出谋划策,安渡危机。

他恨不能帮桑卫兰挡一颗飞来的子弹,或是别的什么危险,似乎这样,才能令他安心。

一旦下定了决心,郑涵反而轻松了许多。

他决定去赴李祎璠之约,然后再“负荆请罪”。

想到李祎璠,他暂且抛开了许多烦恼与不安。

如今案情似乎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他也就不怕李祎璠再耍什么花样了,他倒真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李祎璠,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怎么会是个日本人?还有,柳迪到底有什么“问题”?李祎璠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内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