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少年游春日杏花岭,携手探烟雨稻香村(第2/8页)

“不知道。”

“那他找唐先生有什么事呢?”

那人摇头,“不清楚,我只是听人说起过。”

桑卫兰见再问不出什么,于是笑道:“如果有人问起,别说我们来过。”随手给了他二百块钱。

那人满脸堆笑地接过,“谢谢先生,谢谢小姐,先生再见,小姐再见!”

夏谙慈忍不住“扑噗”一笑,桑卫兰也笑道:“再见!”说完转身离去。

那人盯着夏谙慈,着实看了好一阵,方才回过头。

等人走远了,他弹了弹手中的钱,“这是第二拔人了,还有一拔,看来还得等上一会!”

桑、夏二人按那人的指引,来到一户人家,只见与别家一样的泥墙茅顶,不过院子里外用青板石铺盖,打扫得十分整洁干净,墙上爬满了薜荔藤萝,别有一番雅趣,不像是普通的乡村人家。

桑卫兰扣门,“唐先生,唐先生在家吗?”

墙内悄然无声,一只蛐蛐叫了两声,也终归寂寥。

夏谙慈按耐不住,也“碰碰”地敲了两声,“唐先生在家吗?”

片刻之后,只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过来,直至门前,透过门缝,向外打量着他们,似乎是个女人。

夏谙慈笑道,“大姐,我找唐先生!”

那人不语。

夏谙慈忙又笑道:“我是他远房的侄女,过来看看他!”

那人又犹豫了一下,只好开门。

原来是一个四十五岁上下的中年妇人,长而微方的脸,削鼻薄唇,身着普通的粗布衣裳,却不甚合体。

她长得不算好看,然而颇有气度,不像寻常的乡下妇人。

她一见夏谙慈,似乎大吃了一惊,嘴唇不断地哆嗦,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初次见面,便直露地盯着她看,还真是奇怪,夏谙慈笑道:“大姐,我脸上脏了吗?”

那妇人方回过神来,却不说话。

桑卫兰问道:“大姐,唐先生在家吗?”

那妇人一愣,随即用手一指,意指唐先生就在屋内。

“我们想见他,方便吗?”

哑妇作了一个手势,请他们入内。

夏谙慈刚迈过门槛,那妇人已一拉住她,用手指着地面的脏水,口中“呃呃”两声,原来,她竟是个哑巴,想提醒夏谙慈小心湿鞋。

她看夏谙慈的眼神,不像是初次见面的寒暄客套,也不是历经世故的人情达练,而是充满了长者的关切之情。

夏谙慈自幼失恃,少有人关心。

又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如何看不出?心中自然感动,笑道:“这位大姐好面善,倒像我的一个亲戚!”恍然间亦有些茫然,在她遥远而模糊的童年,想必真的有这样一个亲戚吧?

那妇人眼圈一红,却是连连摇头。

夏谙慈边走边笑道:“大嫂,您是唐先生的……”

那妇人向东边邻舍指了指,边走边比,意为自己是唐前燕的东邻,因唐前燕病了,自己来照顾。

桑卫兰问道:“大嫂,唐先生得的是什么病?”

那妇人比划道:“也不晓得是什么病,才服了医生开的药,刚好些。”

说着几人已经到了屋前,那妇人敲了敲门,意在提示屋内的唐先生。

只听屋内有人“唔”地应了一声,那妇人笑着比划道:“你们里面说话,我还要捡几个鸡蛋去。”

夏谙慈见她和善识趣,随手捋下一个钏子送她,那妇人一惊,连连摇头。

夏谙慈执意要给,那妇人也不再推辞,双手将玉钏捧在手中,盯着夏谙慈狠狠看了一阵,回头去了。

行至庭中,又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离去。

她眼中所蕴含的慈爱与温暖,让夏谙慈又诧异,又有些心酸。

桑卫兰心中疑惑,“你认识她?”

夏谙慈亦觉蹊跷,“我再问问她!”说着,向那妇人追去。

桑卫兰忙嘱咐道:“别走远了!”不过料想是个女人,也没什么大事,于是踱步进入房中。

深处房间透来微弱的光。

桑卫兰原地站立,好一会才适应了屋中的黑暗。

古旧的房间阴冷湿暗。

旧式的镂花窗棂在风中微微翕动,原来是一小小客堂,半新不旧的桌椅,厅前一幅小小尺幅《兰竹图》,并无题跋,纸字黄暗,看来有些年月了。

画旁是一副对联,“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

桑卫兰叫道:“李楚岑李先生在吗?”

连叫了几遍,方听里间有人淡淡地答道:“这里没有姓李的,你找错人了。”

桑卫兰忙快步向里间走去,穿过月门。

一灯如豆,满室墨香。

一个人背对着自己,站在书案前,身材瘦高,腰板笔直。

此时已是民国十八年了,此人仍是一根油黑的长辫子拖到腰际,玄色长衫,俨然一位满清遗老。

桑卫兰眼尖,早看见案上画了满纸的杏花,粉妆玉彻,明媚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