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两个凶嫌(第6/7页)

“不过是一只鸡,玩儿大了,被褪了毛,何必大惊小怪?”呼延云歪着肩膀说。

马笑中的脸,仿佛“砰”地打着了火的灶台,一下子涨得通红!他一把抓住呼延云的脖领子:“你丫再说一遍我听听!”

呼延云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然后慢慢地说:“我说,那不过是一只玩儿大了的鸡,根本不值得怜悯,所以你们也不用假惺惺的……”

马笑中抡起拳头就要揍他,郭小芬手疾眼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于护士长也连拉带劝:“小马,不能吵到陈丹……”

这句话见了效。马笑中恶狠狠地瞪了呼延云一眼,转身往楼外走去。郭小芬去追他,呼延云整了整脖领子,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马笑中走得极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郭小芬来到医院门口,正在张望,发现呼延云已经站在了身后,生气地说:“看也看得出来,马笑中很喜欢陈丹,你怎么能当他的面那样讲话?多伤人啊!”这时,忽然听见几声又响亮又霸道的喇叭声,接着便看到了马路对面的白色普桑,以及坐在驾驶位置上狠狠地嘬着烟卷的马笑中。

上了车,三个人都沉默不语。马笑中那张被烟雾缭绕着的面孔仿佛沼气升腾的池塘,晦暗极了。很久,他才把烟头丢到车窗外面,一踩油门,车向西驶去。

要去哪里,郭小芬和呼延云都没有问。

车,停在了胡同口。

下车后,郭小芬觉得眼熟,但又有些茫然。已经是下午4点左右,夏天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眼,洒在胡同里,给路边那开裂了的青色条石、暗红色的砖墙、房顶上几蓬青里夹黄的衰草,都漂了一层病恹恹的白色。电线杆子歪得要倒似的,一个男孩子把皮筋的一头拴在上面,另一头套在自己的脚腕上,让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的小姑娘“踩一踩二”地跳皮筋,影子随着脚步一起蹿动。

远处是一栋四层的灰楼,阳台上,枯萎的藤蔓,裂掉的花盆,生锈的晾衣钩……哦,这不就是果仁巷胡同吗?

郭小芬认出来了。马笑中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支烟,拿打火机“咔”地点燃,一面看那两个孩子跳皮筋,一面无声地抽烟。

天气毕竟有些热,没多久,两个孩子跳累了,收了皮筋,进了胡同口的小店。出来时,小姑娘手里拿着和路雪,男孩子叼着红豆沙。

“跟他妈的我那会儿一样。”马笑中凄惨地一笑,“身上就带一块五,买根一块钱的塔糕给她,我自己吃五毛钱的大红果。”

“陈丹?”郭小芬小心翼翼地问。

“嗯。”马笑中点了点头。

男孩子和小姑娘回家去了,可马笑中还是怔怔地望着胡同许久,忽然自言自语起来:“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后来怎么就变成那样了呢?真让人想不通啊!”

“陈丹?”郭小芬依旧问得小心翼翼。

“嗯。”马笑中说,“认识她那会儿,我上初中,她上小学,都住这附近,放了学老在一起玩。我是这一片有名的闹将,属于鞋底子抽坏三双也不好好学习那种。她妈妈不让她跟我在一块儿,她才不在乎,她知道我只是淘气,并不坏。那时候真好啊,见天盼着放学,放学了就往家奔,吃饭都没这么积极。远远地,总能看见胡同口有这么个小小的人在等我,然后就骑着个自行车,带她满世界转……其实我一直没觉得她多漂亮,等她上初中了,忽然有一天,发现她变漂亮了,特害怕,因为我知道我长得寒碜,可是她好像一直也不在乎……”

马笑中一边念叨着,一边朝灰楼走去:“她爸爸死得早。不知道她妈妈后来怎么把那个姓贾的带回了家,一看就是个人渣。陈丹上了初二之后,突然就和我疏远了,总躲着我。有一次我就在她家楼下截住她,问出了什么事,结果姓贾那孙子下楼给了我一大嘴巴,就把她带上了楼。那会儿我就发誓,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个大嘴巴抽还给姓贾的王八蛋!”

推开4单元的楼门,三个人一起往楼上走。回忆起上次摸黑上楼吓得半死的情景,郭小芬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陈丹的妈妈死得很突然,据说是滑倒了,脑袋撞在暖气片上。”越往上走,马笑中声音越低沉,“但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工作后我还调过案件卷宗,上面说是意外死亡,我没学过法医,看不出什么。妈妈死后,陈丹经常和一群流氓混在一起,成天叼个烟卷,大半夜参与群体斗殴,还被我们拘过。在派出所里,她蹲在墙角,看见我就叫哥,我一下子就想起站在胡同口等我的那个小小的人,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马笑中的脚步放缓了,仿佛一些沉重的东西压在他那原本就又矮又胖的身子上,抬腿,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