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3/5页)

“你在羞辱我。”不知是第几次,在后来的日子,蓬蓬至少有三次在我面前袒陈她的身体。她在发胖,从第一次见到她的身体,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腰部以上的三根肋骨的鼓起,到后来那里完全平复,甚至随着身体的扭动,出现了美丽狭长的小窝。她的稀疏的毛渐渐浓密了,颜色在加深而散发出光泽。我见证了蓬蓬,一个在学生时代刻苦学习而忘记发育的少女,在进入大学后迅猛地发育的过程。爱情?我们牵着手走在城市大街小巷的爱情,我们合着一个大碗吸溜锅盖面的爱情,我们在录像厅一起观看《大鱼》和《本能》的爱情,我们坐着火车,在地球的夜幕下一起飞奔到彼此家乡的爱情,难道不是真实的吗?可是,我似乎没有想过尝试长时间的拥抱,接吻,对着少女裸体唤起艺术作品里描绘的激情和占有冲动。我们甚至好几个夜晚,在一个被窝里躺着,夜晚也是这样静谧的,她的体温也是这样灼热的。她贴着我的身体翻转,又翻转,她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嘴巴里的热气在我的脸上凝结成细微的水珠。我拍拍她的身子,说宝贝睡吧,睡吧,我困了。我故意闭上眼睛。我感到后背凉风嗖嗖,我抚摩着臂弯里的身体,然而,我什么知觉也没有。在黑暗中,我竟然感到马力冰冷的尸体就贴在我的后背上。我出了一身冷汗,坐起来。我拉开灯,蓬蓬眼泪汪汪地瞪着我。

“你在羞辱我。”她还是那样说着,一遍,两遍,三遍。

“你不爱我吗?”她反复这样问。我摇摇头。“你真的爱我吗?”我毅然点点头。

有两次,她甚至粗暴地把我的脸,按在她的乳房上。

我流下了委屈的泪水。她惊恐而又狐疑地看着我,默默地钻回被窝。最后,她说:“你要是抛弃我,我就死。”

我去抱她。她把背对着我。我从后面抱住她。她瓮声瓮气地说:“如果你真的爱我,我也爱你的克制,你是非凡的男子汉。如果你在羞辱我,我一定会死,要么,做一件让你死也后悔的事。”

“少女通常会这样的,尤其在初恋。”安芬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说,“那个年龄,你并不能说清楚怎么回事,她也无法理解。所以,会是一场错误。一万个人会有一万种爱,包括起因,进程,和结果,没有什么定式的。”我那时最怕听到“死”这个字。我说:“难道我这样的一个人值得你死吗?”

蓬蓬坚决地点点头。

真的,与蓬蓬在一起的日子,我每天似乎都处在一场巨大的苦痛挑战中,这像是一个中风半身不遂的人,坚决地走在悬崖边的风雨中,连一根拐棍都没有。只能做着枉然的挣扎,妄想走得正常,走出距离,走到平安的目的地,享受奋斗和冒险后侥幸成功的喜悦。可是没有,那里没有路。蓬蓬再美妙再热情的身体,也不会驱散我脑海中翻腾的死亡气息,被裸露的下身顿挫的耻辱记忆,坚实的皮带,飞舞在半空中的疼痛和麻木……我在许多的那一刻,丢失了自己。每当我需要一个身体,和一个灵魂的时候,我便陷入一种空洞,无论怎么努力,我双手抓住的,一定是空气,可能连空气都没有。

蓬蓬终于离开我了。她不再穿牛仔裤,她穿短裙,两条雪白的腿部穿丝袜,裸露着,在空气里散漫着青涩的放浪。在校园小卖部,我遇见她。我们真的好久不见了。她没有半点生涩的样子,像从前与我正常约会那样,上来笑盈盈地把我拉着就跑。在宿舍楼的拐角处,一个昏黄的路灯站在那里,等待着倾听我们短暂的一场谈话。

“你知道我现在干什么吗?我打工,每天晚上出去打工。”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摇头晃脑,故意弄出一种显摆的架势。

“蓬蓬,你为什么要打工呢?晚上一个人出去,多危险啊。”我替她着急,“你也不缺钱用啊,干吗要这样苦自己呢。”

“我是不缺钱啊,我也没有说我打工是为钱啊。”她说,“为放荡,我在大富豪夜总会陪男人们喝酒唱歌,他们没有不想上我的,不像你这么超有涵养,哈哈。”我几乎无法把这些话跟她联系到一起。我气呼呼地看着她,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看你看,我的原男友,你睁大眼睛看看。”她索性伸出胳膊,撩开大腿,还拉下领口,示意我仔细看她身体上的细节。借着灯光的照射,我看到那些部位散布着很重的斑痕,淤青,甚至整齐的咬印。

“你知道吗,这是一个上市公司总裁的杰作,他说他看到我就失控,啧啧,快六十岁的老男人了,还像个小公鸡似的。”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已经连续点了我八天的台了,要我出台,你知道出到什么价了吗?三万,哈哈,三万。他问我,你是处女吗?我说,本小姐是处女,处理过的女人。他说,好好好,还可以加价,女人吗,青春无价之宝啊,处理不处理都很名贵,值。我说,大哥,什么无价之宝啊,我送给男朋友,他都不肯要的。上市公司总裁哈哈哈大笑,说,不奇怪不奇怪,我见的女人千姿百态,你遇的男人天壤之别,人有三六九,世界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