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蒂·天/1985年1月2号,下午3点10分(第4/5页)

“他们在开派对吧。”黛安不屑地说。她摇下窗户,往外吐口水。

车内安静了几秒钟,只听见黛安清喉咙的声音。

“团结就是力量。”黛安说,“别担心,顶多就是让他们吼几句。”

“也许你还是留在车上陪丽比比较好。”佩蒂说,“我不想在她面前大吼大叫。”

“不。”黛安说,“大家都下车。我们没问题的。对吧,丽比?你是坚强的小姑娘,对吧?”黛安转过身去看坐在后座的丽比,她的风衣窸窣作响,接着又转回来看着佩蒂。“带她去给大家看也好,让他们知道班恩的妹妹有多爱他。”听到黛安这么说,佩蒂突然信心大增,原来姐妹俩打的是同样的主意。

黛安已经先下车,正在车子的另一头催促丽比,还打开车门,要她赶快下来。她们三人走在人行道上,佩蒂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的胃溃疡已经好一阵子没发作了,没想到这下胃又开始灼热起来。她松开咬紧的牙关,放松表情。她们站在台阶前,佩蒂和黛安领头,丽比就跟在佩蒂后面,还瞥了一眼后院。佩蒂想象陌生人开车经过,应该会认为她们是朋友要一起欢聚过节。凯兹家的圣诞花束还挂在门上。佩蒂心想:他们有个快乐的圣诞节,现在就算再怎么气、再怎么怕,心里一定也还是想“至少我们过了个愉快的圣诞”。这房子简直像从画册上剪下来的图形,车道上停了两辆宝马车;这家人应该不知道走霉运是什么感觉吧。

“我想还是不要去好了,我觉得这么做不对。”她脱口而出。

黛安按下门铃,瞪了佩蒂一眼,那眼神简直是爸的翻版。爸爸总是坚定且不为所动地看着抱怨的人。然后黛安也说了一句爸爸出现这种眼神时会说的话:“做就对了。”

应门的是凯兹太太,金发,一张脸平原似的,并且红着眼圈,显然刚刚哭过,手上还拿着纸巾。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请问……你是可丽希的妈妈吗?”佩蒂说着,便哭了起来。

“我是。”女人一边说一边拨弄珍珠,眼神在佩蒂和黛安之间来回游移,接着往下瞧了瞧丽比。“天啊!是你女儿……他也伤害了你的女儿?”

“不是这样的。”佩蒂说,“我是班恩的妈妈。我是班恩·天的妈妈。”她先是用手背拭泪,接着连毛衣的袖子都用上了。

“哦!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劳尔,快来!快点。”凯兹太太越喊越大声,而且还发抖,那声音就跟飞机快要降落时一样。好几张陌生的面孔从客厅的角落探出头。有个男的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汽水。走廊上有个小女孩赖着不肯走,长得很漂亮,金发,穿着花朵图案的牛仔裤。

“是谁?”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问。

“叫爸爸过来。”凯兹太太挪动身体,将门口完全挡住,简直想把她们挤下台阶似的。“劳尔——”她转头往屋子里喊。她身后出现了男人的身影,体形犹如石板,身材结实,至少有一米九五;他下巴扬起,佩蒂心想:要什么有什么的人就是这副长相。

“就是她,她就是班恩·天的妈妈。”女人话里满是恶心、不屑,听得佩蒂胆寒。

“还是进来坐吧。”男人说。佩蒂和黛安互望了一眼,男人厉声说道:“进来啊!”好像她们是不听命令的宠物。

她们走进室内,进入密室般的客厅,里面好像在帮小朋友办庆生会。四个小女孩玩着不同的游戏,手上和脸上贴着银色星星贴纸,就像老师用来奖励成绩好的学生那样;还有几个跟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吃蛋糕,小女生一脸馋样,爸妈则是一脸惊恐却佯装坚强。可丽希·凯兹坐在地板中央玩着洋娃娃,对面一个身材魁梧、盘腿坐着的黑发青年正竭力讨好她。洋娃娃很丑,海绵似的,很像佩蒂在单元剧里面看到的那种——那些单元剧通常由梅芮迪丝·芭丝特或是佩蒂·杜克出演意志坚决的母亲或律师。他们用那些丑娃娃让儿童来示意受虐的经过。可丽希剥光娃娃身上的衣服,呢喃地呓语。有个棕发小女孩坐在妈妈的膝头,舔着手指上的糖霜,看着可丽希,其实她这个年纪不该坐在妈妈的膝上。

“就像这样。”可丽希说完把娃娃往旁边一扔,语气听不出来是生气还是不耐烦。青年把娃娃捡回来,想引起可丽希的注意。他穿着苏格兰毛衣,内搭格纹衬衫,看样子应该是个大学生,不知道是社工还是心理医生。

“可丽希,我……”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男娃娃,以免碰到膝盖。

“她是谁?”可丽希指着佩蒂说。

佩蒂大步走过客厅,完全无视其他家长的存在;其他人纷纷站起来,颤巍巍地,好像颤动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