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恩·天/1985年1月2号,上午10点18分(第4/5页)

可丽希比蜜雪高一个年级,他原来根本无缘认识她,但是学期初的某天,一直很喜欢他的娜吉儿老师请他帮忙监督当天的美术课后辅导,因为那天课后辅导老师刚好没来。他知道应该回家,也知道妈妈不会因为他去帮忙而骂他,平常在家她都托他照顾妹妹;再说,比起挑粪,混合水彩颜料多让人心动。可丽希就是他课后辅导课的学生,但是她好像对画画不感兴趣,只是随便用笔刷蘸一蘸颜料,直到整张纸被涂成屎褐色。

“你知道这像什么吗?”他问。

“大便!”说完她咯咯笑了起来。

小小年纪就懂得放电,一看就知道她是天生招人喜欢,认为大家都会喜欢她。嗯,他真的喜欢她。他们在长长的死寂之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住哪里?”

挥洒、涂涂、抹抹。刷子蘸一蘸水,再度挥洒、涂涂抹抹。

“萨莱纳市附近。”

“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里上学啊?”

“我家附近的学校还没盖好。明年我就可以上家附近的学校了。”

“坐车要坐好久啊。”

椅子嘎吱一阵,双肩重重一沉。

“对呀。好讨厌。放学后要等好久爸爸才会来接我。”

“这样啊。上美术课不错啊。”

“也是。不过我更喜欢芭蕾,我周末都在跳芭蕾。”

“周末跳芭蕾”说明了许多事。她大概是那种家里后院有游泳池的小孩,或者就算没有游泳池也有戏水池。

他本来想跟她说他们家养牛,看看她是否喜欢动物,不过他觉得自己太急着讨好她了。她年纪小,应该是她来跟他炫耀才对。

后来他自愿帮忙带那个月的课后辅导课,一边嘲笑可丽希画的画(你画的那是什么东西啊?乌龟吗?),一边听她讲芭蕾舞的事。有一天,这个勇敢的女孩溜到中学部,站在他的储物柜前面等他。她穿着口袋有亮片蝴蝶的牛仔裤和粉红色衬衫,衬衫上两颗像软糖一样的胸部凸起。没有人理会她,只有一位有妈妈味的女同学想护送她回到学校的另一边。

“我没事。”她告诉那女生,并顺手拨一下头发,转头对班恩说,“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她递给他一张折成三角形的纸条,正面用蓝笔写着他的名字。她得意扬扬地走了,虽然周遭都是身高高出她一半的学长、学姐,但是她丝毫不以为意。

我在美术课认识了一个男生,

他名叫班恩,

火红的头发,

雪白的皮肤,

我想要,

赢得他的心。

说,说你爱我吧。

纸条最下面是个“长”字,最后那一捺的上方写着“信晚点”。他看过朋友的朋友收过类似的信,自己却是一封也没收过。去年情人节他总共收到三封信:一封是导师给的,因为她不得不给;另一封是个好女孩写的,大家都有一封;最后一封是追他追到都好像要哭出来的胖妹给的。

黛安卓偶尔也会写纸条给他,但是她写的纸条一点也不可爱,不是脏话连篇就是怒气冲天,而且都是她留校察看时乱写来打发时间的。从来没有女生为他写过情诗,而且她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还太小,这更显得她清纯可爱。隔天她在美术教室门口等他,问他可不可以陪她在楼梯上聊天,他说可以,但是不能太久,最后两个人在阴暗的楼梯间说说笑笑了一个小时,中间她还一度搂他的手臂,整个人往他身上靠,他知道应该制止她,但是感觉如此甜蜜,并不过火,只觉得舒服,不像黛安卓又抓又吼,也不像他妹妹只会打闹,女孩子就该像可丽希这样,甜得刚刚好。她擦着闻起来很像泡泡糖的唇蜜,班恩穷到根本没钱买泡泡糖,泡泡糖总是让他垂涎。

他们过去几个月来都延续相同的相处模式,周中一起坐在楼梯间等她爸爸来接她,周末则不联络。她偶尔也会忘记要等他,只留他一个人站在楼梯间,手里握着打扫学生餐厅时捡到的绮果彩虹糖。可丽希喜欢吃甜食。他的妹妹们也是,像甲虫一样,哪里有甜的就往哪里钻。有一次他回家还撞见丽比直接从罐子里挖果酱来吃。

黛安卓完全不知道他和可丽希的事。偶尔她来上学,下午3点16分一到马上冲回家,准时收看连续剧和《唐纳修脱口秀》(她通常都边看边挖搅拌盆中的蛋糕糊来吃,女生不吃甜食会死吗?)。就算黛安卓知道也不会怎样,他就像可丽希的小老师,教她功课、跟她聊一聊中学的事。说不定他很适合念心理学,或是当老师。

他和可丽希就只有一件事比较暧昧。那是圣诞节之前的事,而且只有一次。当时他们坐在楼梯间,舔着青苹果口味的水果糖,并互相推挤彼此;突然间,她靠得比平常更近,青苹果的香气哈在他的脖子上,热热的;她紧黏在他身上,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呼吸;而他的肱二头肌可以感觉到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像一只小猫;她手指游移到他的腋下,一张小嘴突然凑在他耳朵旁边,哈得他的耳朵都湿了;他的牙龈因为糖果香气一跳一跳的,感觉那两片嘴唇顺着他的脸颊往下移动;一阵颤抖从他手臂传来。在两人都还没意识到怎么一回事时,她那张小脸就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小嘴巴贴上他的唇。两个人一动也不动,感受着频率一致的心跳,她整个身体在他的大腿间,他的手僵硬地贴在身侧,浑身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