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晚上七点整

自由世界的首府。

地球上最后一个超级大国的心脏地带。

凯奇开着公用的皇冠维多利亚车,再次轧到路面的坑洞,差点震断了轮轴。

“该死的市政府。”他喃喃地说。

“小心点儿。”帕克叮嘱道。他的大腿上放着玻璃片,细心包裹着,像对待新生儿般对它呵护备至。他大致看了一下黄色的纸张,可惜损毁严重,他看不出任何指出第三或第四个目标的线索。必须回到文件室才可以着手分析。

车子行驶在坑坑洼洼的柏油路面上,头顶是几个月前烧坏却还没有更换的路灯,经过了以前挂有路标的空杆子。路标不是早被人偷走就是被风吹掉了。

车子剧烈地颠簸。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住这里。”凯奇耸耸肩。

在帕克和约翰·埃文斯博士的陪同下,凯奇探员加足马力,穿越特区阴暗的街头,驶回总部。

“开始下雪了,我们这下死定了。”他接着说。

市政府的除雪工作做得不甚理想。如果下一场大雪,贝克就算找到了掘墓者的藏匿处或是下一次攻击的目标,攻坚任务必然更加吃力。

埃文斯在打手机,看样子正在与家人通话。他的嗓音有如催眠曲,像是跟小孩对话,只不过从只言片语可以听出,对方其实是他妻子。帕克觉得很怪,心理学家怎么会以这种语调和成人交谈。不过回头想想,他又有什么权利批评别人的夫妻关系?琼每次喝醉或心情不好的时候,帕克总会发现自己正在用对待十岁小孩的方法对待琼。

凯奇也把玩着自己的手机,之后打电话到医院,询问托比的伤势。

挂断电话后,他对帕克说:“算他命大,只是被烟呛着了,加上跳窗时扭了一根脚趾而已。没什么大碍。医生想留他住院观察一晚,只是以防万一。”

“应该给他一个嘉奖。”帕克建议。

“哦,当然会。你不用担心这个。”

帕克自己也在咳嗽。刚才的浓烟刺鼻,呛得他到现在仍觉得恶心。

车子一路驶过六七个街区,凯奇开口对帕克说:“所以……”

“所以什么?”帕克回应道,然后又问,“你想问什么?”

“呵呵,今天玩得还开心吧?”他说着拍拍方向盘。

帕克没理他,将一小片烧焦的纸塞进保护主谋笔记的玻璃片下。

凯奇加速绕过一辆速度缓慢的车。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最近的感情生活怎样?有新对象了吗?”

“目前还没有。”

他回想,自从结束上一段稳定的感情后,已经有九个月空白了。他很想念琳内。她比他小十岁,容貌娇美,热爱运动,两人曾共度不少美好的时光,一同慢跑、共进晚餐、到米德尔堡一日游。他想念琳内的活力和幽默感。第一次到他家时,她看了一眼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注】的亲笔签名,便一脸正经地说:“哦,小罗斯福啊。他不是小罗斯福铸造厂的创办人吗?我收集了那家公司生产的整套缝纫顶针呢!”可惜的是,尽管她年近三十,仍未表现出富于母性的一面。与帕克的孩子相处时,她喜欢陪他们逛逛博物馆,看看电影,但帕克看得出来,如果要她对无名氏兄妹多尽一点义务,或是要她对帕克多尽一点义务的话,她很快就会把他们当做一种负担。帕克相信,爱情与讲笑话一样,全靠时机而定。两人因而渐行渐远,最后同意再过几年等她做好养儿育女的准备时,两人再考虑安定下来。但两人心里都明白,这等于是向对方说再见了。

【注】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1882-1945),美国第三十二任总统。

凯奇这时说:“是吗?这么说,你整天都坐在家里喽?”

“是啊,”帕克说,“把头埋在沙子里,学鸵鸟奥齐。”

“谁?”

“是儿童书里的人物。”

“你有没有觉得,身边似乎有不错的对象绕来绕去的,你却错过了?”

“没有,凯奇。我只感觉到我的孩子正在长大,而我没有错过陪他们成长的机会。”

“陪小孩成长的确很重要。对,我看得出这种重要性。”

“不是一般的重要。”

仍在打手机的埃文斯对妻子说“我爱你”。帕克装作没听见。这三个字令他情绪低落。

“你觉得卢卡斯怎么样?”凯奇终于问到重点。

“觉得她怎么样?她很不错啊,前途一片光明,也许会一路升到最高层,只要她没先内爆的话。”

“爆炸才对吧?”

“不,就是内爆,就像灯泡一样。”

“比喻得真贴切。”凯奇笑着说,“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把她当成一个女人来看,你觉得怎么样?”

帕克咳了一声。回想起子弹纷飞、火舌四蹿的景象,令人胆战心惊:“你该不会想撮合卢卡斯和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