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四十分钟后,萨克斯已经包扎缝合好身上的伤口。因为吸足了纯氧,她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像吃了迷幻药。她坐在卡罗尔·甘兹身旁,望着教堂在大火后的废墟。事实上,这座教堂已经烧得不剩什么了。

只有两面墙壁还矗立着。尤其奇特的是,三楼有一部分地板,笔直地插在地下室堆积成新月状的灰烬和残块中。

“佩妮、佩妮……”卡罗尔口中呼唤着女儿的名字,然后又开始干呕起来,吐了几口唾液。萨克斯把她的氧气面罩蒙到卡罗尔的脸上,自己往后一靠,觉得既虚弱,又疼痛。

她看了看刚才用来擦去脸上血迹的毛巾。这块毛巾用酒精浸过,原本是棕色的,现在已让鲜血染成粉红色。她的伤势不算严重,额头划破了一道口子,手掌和胳膊上有几处二度烧伤。然而,她的嘴唇再也不会完美无缺了,在车祸中,她的下嘴唇被深深地豁开一道伤口,需要缝上三针。

卡罗尔的问题是吸入了过多的浓烟和手腕骨折。医护人员用石膏临时固定好她的左手腕,用绷带吊在她的脖子底下。她低着头,咬紧牙齿说话,每次呼吸都像是沉重的喘息。“那个杂种。”一阵咳嗽,“为什么……是佩妮?这究竟是为什么?她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背拭去愤怒的泪水。

“也许他不想伤害她,所以才只带你一个人来教堂。”

“不,”她激动地吼道,“他才不在乎她。他是变态!我从他看我女儿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我要宰了他,我他妈的一定要宰了他!”愤怒的话语到最后变成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萨克斯又下意识地用指甲去抠自己已被烧伤的指尖,疼得缩了一下身子。她掏出笔记本。“你能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吗?”

在一阵阵啜泣和嘶哑的咳嗽声之间,卡罗尔断断续续地叙述了自己被绑架的经过。

“你要我替你联络什么人吗?”萨克斯问,“要不要给你丈夫打个电话?”

卡罗尔没有回答。她缩起双脚,用膝盖顶着下巴,整个人蜷成一团,剧烈地咳嗽着。

萨克斯用被烧伤的右手搂住卡罗尔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我丈夫……”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萨克斯,“我丈夫已经死了。”

“哦,对不起。”

卡罗尔刚服了镇静剂,有点昏昏欲睡,一个护士走过来,扶她到救护车里休息。萨克斯一抬头,看见朗·塞林托和杰里·班克斯正从烧毁的教堂那边朝她跑来。

“天啊,警官,”塞林托望着满目疮痍的街道,“那女孩呢?”

萨克斯点点头。“还在罪犯手上。”

班克斯问:“你还好吧?”

“死不了。”萨克斯瞥了一眼救护车,“那位被害人,卡罗尔,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也没有地方住。她到这里来是为联合国工作的。你能帮她打几个电话吗,长官?看看他们能不能为她安顿一下?”

“那当然。”塞林托说。

“罪犯布置的线索呢?”班克斯问。他摸了摸右额头上的绷带,痛得缩了一下。

“没了,”萨克斯说,“我看到它了,就在地下室里,但来不及拿到手,大火一下子就把它烧光了。”

“糟糕。”班克斯喃喃地说,“这下我们上哪儿去找那个小女孩?”

他会用什么方法对待那个女孩?

萨克斯走回到那辆倾覆的现场鉴定车旁,找到耳机,戴上。她本打算呼叫莱姆,但又突然犹豫了,摘下耳机扔到一旁。他还能对她说什么?她看看教堂。在没有现场的地方,你还能怎么进行现场勘察?

她双手叉腰,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教堂余烟未尽的断垣残壁。这时,她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嘶嘶嘘嘘,像是机械的转动声。她一开始没在意这个声音,直到看见塞林托停下拍打身上尘土的动作,愣在那里时,才引起她的注意。“不会吧?”塞林托低声说。

她转过身向街道望去。

一辆大型黑色房车停在一个街区外的路边,侧面的车门拉开,斜斜地伸出一块梯板,上面架着一个东西。萨克斯眯起眼睛,看上去像是拆除炸弹用的遥控机械车。

那块梯板缓缓地降到地面,让那辆机械车开上人行道。

她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那玩意儿原地转了半圈,开始朝他们移动过来。这哪里是什么拆炸弹的机械车,分明是一辆颜色红得像苹果一样的轮椅,让萨克斯立刻联想到庞蒂亚克出品的火鸟汽车。这辆轮椅是电动的,后轮比一般轮椅要小一些,坐椅底下装有一个巨大的电瓶。

托马斯走在轮椅边上,不过轮椅却是由林肯·莱姆亲自操纵的。萨克斯注意到,莱姆是用含在嘴里的一根管子控制着轮椅,方式虽然十分怪异,但他驾控自如,很快就驶到她的面前,稳稳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