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心点。”莱姆吼道。

“干这个我可是专家。”

“是新的,还是旧的?”

“嘘……”托马斯说。

“哦,看在老天的分上,告诉我,刀片是新的还是旧的?”

“屏住呼吸……好,我们开始了。我要让你的下巴像婴儿屁股一样光滑。”

正在进行的不是刑事鉴定,而是美容修饰。

托马斯正在为莱姆刮胡子,这是莱姆一星期以来的第一次。他还想洗个头,把头发梳到后面去。

半小时前,在等待萨克斯带着证物回来的时候,托马斯拿着一罐凡士林和导尿管进来,莱姆请库柏暂时离开房间,让托马斯为他导尿。工作完成后,托马斯看着他说:“你看上去真邋遢,你自己感觉到吗?”

“我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真有点在意。

“刮个胡子怎么样?”年轻人问。

“没时间。”

莱姆真正担心的是,如果伯格医生回来,看到他容貌焕然一新的样子,说不定会打消协助他自杀的念头。不修边幅的病人看上去比较消沉。

“再洗个澡。”

“不。”

“我们现在有客人了,林肯。”

最终莱姆只好咕哝着说:“好吧。”

“顺便也把这件睡衣换了,你说怎么样?”

“穿睡衣有什么不好?”

但他并没有抗拒的意思。

现在,澡洗了,胡子也刮了,还换上了干净的牛仔裤和白衬衫。托马斯把镜子举到他面前,可他看也不想看。

“把这东西拿开。”

“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林肯·莱姆嘲讽地哼了一声,说:“在他们回来之前,我先去散个步。”说完,他把头往枕头上一倒。梅尔·库柏闻声转过身来,一脸迷惑地望着他。

“在脑子里。”托马斯替他解释。

“你的脑子?”

“用想象。”莱姆接过话头。

“这倒是个好办法。”库柏说。

“我可以走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永远不必担心有人抢劫。就算攀登高山也不会累,只要我愿意,可以一直爬到山顶。我可以到第五大街逛街购物,当然,我看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现在那里有的东西。但这有什么关系?星星还不是一样?”

“你说什么?”库柏问。

“我们看到的星光,是千万年前发出来的。当它传到地球时,那颗星球自身早已改变了。它们已经不是我们看到的样子。”莱姆叹了口气,感到一阵疲惫向他袭来。“我猜,其中有些星星可能早就燃尽消失了。”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他搞得越来越复杂了。”

“不见得。”莱姆回答朗·塞林托。

塞林托、班克斯和萨克斯刚从牲畜场的犯罪现场赶回来。

“内衣、月亮和一片叶子。”快乐的悲观主义者杰里·班克斯说,“这算哪门子的指示图?”

“还有泥土。”莱姆提醒说。他对泥土特别感兴趣。

“对它们的含义有什么想法了吗?”塞林托问。

“还没有。”莱姆说。

“鲍林到哪儿去了?”塞林托嘟嚷道,“他一直没有回复传呼。”

“我没看到他。”莱姆说。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新来的人说,一口醇厚的男中音。

莱姆冲这个走进房间的瘦长男人点点头。这个人一副阴郁的模样,但当他想要有所表示的时候,那张瘦削的脸上会突然绽发出温暖的微笑。特里·多宾斯是纽约市警察局行为科学处的头牌专家,曾和联邦调查局的行为心理学家一起在匡提科进修,拥有刑侦学和心理学的双重学位。

这位心理学家酷爱歌剧和触身式橄榄球【注】,三年前的那场意外发生后,林肯·莱姆在医院里苏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多宾斯,他当时正坐在莱姆的病床边,用随身听欣赏歌剧《阿伊达》。接下来的三小时辅导成为莱姆受伤后一系列心理咨询课程的第一课。

【注】:一种可在临时场地上进行,不穿防护衣,只许冲撞不许抱摔的橄榄球运动。

“还记得我说过,教科书上对那些不回复电话的人是怎么说的吗?”

“待会儿再分析我,特里。你听说那个不明嫌疑犯的事了吗?”

“一点点。”多宾斯说,一边仔细打量着莱姆。他不是正式的医生,但也懂一点生理学。“你还好吧,林肯?看上去有一点憔悴。”

“今天是有点工作过度,”莱姆承认,“睡一会儿就好。你知道我是个多么懒惰的人。”

“噢,是的,你是那种常在凌晨三点打电话问我有关嫌疑犯的问题,完全不理解我为什么会在睡觉的人。好吧,现在怎么了?你想要我描述他的个性吗?”

“不管你说什么,对我们都会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