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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昌叹了口气。看看表,离接到千鹤子的电话居然才过了不到三个小时,这让他十分惊讶。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做梦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但这是现实。他的女儿去世了,他同意捐献女儿的器官。可他仍然觉得那么不真实。

身边的薰子正摆弄着手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机的。屏幕设置的是瑞穗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她还能活泼地跑来跑去。

敲门声再次响起。近藤回来了。

“我联系上协调人了,他应该很快就到。”近藤说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不管是脑死亡判定还是器官移植法,你们应该都很熟悉了。如果还有不明白的地方,请尽管问协调人吧。你们或许知道,接下来你们仍然可以拒绝提供器官。”

“就像那时候一样,对吧?”和昌问。

“没错。”近藤正色道。

“我只想再问一个问题。”薰子说。

“什么问题?”

“我想确定一下死亡时间。您说脑死亡判定会进行两次对吧。先判定一次,过几个小时再判定一次。第二次判定脑死亡的时候,这一时刻就成为死亡时刻。对吧?”

“您说的没错。”

“如果接下去就进行判定的话,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这……”近藤看看表,“因为要做很多准备,所以不能马上开始。判定本身不会花太长时间,不过第一次和第二次之间必须相隔一定的时间间隔。通常是六小时,但未满六岁的儿童需要间隔二十四小时。虽然令嫒已经年满九岁,可也不能和成年人同等对待。间隔十个小时应该比较好吧。考虑到这一点,判定结束最快也要到明天下午了。”

“明天……也就是说,她的死亡日期就是四月一日了。”

“如果确定她已经脑死亡的话。”近藤说话仍然很慎重。

“医生,”薰子的身体稍稍前倾,“这个日期,能不能写成三月三十一日?”

“诶?”近藤瞪圆了眼睛。

“我希望把死亡日期写成今天,三月三十一日,而不是四月一日。因为,今天才是瑞穗正确的死亡日期。”

近藤迷茫地把视线移向和昌。

“据说在我女儿启程前往那个世界的瞬间,我妻子见到她了。在那之后,瑞穗的情况就急转直下。”

近藤难掩惊愕,为难道:“是这么回事啊……”

“您不相信也没关系,总之,希望您能答应我们的请求,把死亡日期写成今天。”

但近藤抱歉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我不能这么做。当通过第二次脑死亡判定,认定患者已经脑死亡的时候,那个时刻就将成为患者的死亡时刻,这是确定无疑的。死亡诊断书不能说谎。”

薰子重重地靠回椅背上,望了会儿天花板,又带着近似于嘲笑的表情问近藤:

“说谎?明明心脏还在跳动,却说她死了,所以是说谎吗?那我倒要问问您,什么是真实?您能告诉我吗?”

近藤皱着眉,静静答道:“我们只是按照规则办事而已,如果和规则不符,那就是说谎。”

薰子哼了一声。

“要我说,那才是弥天大谎。不过既然明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那我就不追究了。死亡诊断书只不过是一张纸片,在我心里,女儿的忌日就是三月三十一日,死亡时刻是凌晨三点二十二分。我看过表了,绝对没错。我这个当母亲的可一直守着呢。我怎么能让国家,让当官的去决定我的宝贝女儿死在哪一天?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的忌日就是三月三十一日。我绝对不会让步——你也记好了。”

“好的。”和昌说着,掏出手机,让薰子重复了一遍时间,记了下来。

“还有什么问题吗?”近藤问。

“我也想问个问题,”和昌竖起食指,“瑞穗在那种情况下过了三年零几个月,这样的身体,还可以提供器官吗?”

近藤点点头,说:“您的疑问很合理,其实我也不知道。不经过检查,什么都无法确定。不过据主治医生说,可能性还是有的。就算往最糟的情况去考虑,至少令嫒的内脏是健康的,所以她才能活到现在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您知道我们医院管令嫒叫什么吗?‘奇迹般的孩子’。她一定还能创造出新的奇迹。”

和昌长出一口气,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很骄傲。

“近藤医生,这是我今天听您说的话当中,最棒的一席话。”薰子说。

近藤有点不好意思。

没多久,协调人就到了。不是三年多以前的那个人了,这次是个中年女人。

她热心而细致地解释了器官移植究竟是什么,一旦确定脑死亡,瑞穗的身体和器官将如何处理。

和昌只提了一个问题。如果瑞穗的器官用于移植,是不是能够告诉他们,究竟移植到了什么样的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