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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如果换做别的学艺不精的医生,或许会说判定不是自动进行的吧。正如您指出的,如果大脑的所有功能都停止了,身体绝对不会成长,也不能调节体温,不能稳定血压。从过去的常识考虑,这不可能是脑死亡。但是,”近藤话锋一转,“过去有几个这样的例子。尽管已经被判定为脑死亡,却又活了好几年,期间还长高了。对此,移植医疗推进派反驳说,那都不是真正的脑死亡,没有进行过正式判定。不管怎么说,总有这种例子,对吧?但是我认为,在法律上认定为脑死亡状态的案例并不少见。从判定标准上说是脑死亡了,但其实大脑还残留着一部分功能。而瑞穗小姐——令嫒恐怕就是这样。”

“既然残留着一部分功能,岂非不能称之为脑死亡?”

近藤耸了耸肩。

“您果然是误解了。不过也怪不得您,因为脑死亡这个词本身就包含着许多谜团和矛盾。”

“此话怎讲?”

“脑死亡的定义,是大脑全部功能停止。判定标准,是确认上述定义。但那只不过是原则罢了。因为对于大脑,我们并非全知全解。在哪儿藏着什么功能,还完全不了解。既然如此,要怎么确认全部功能停止呢?”

“的确。”和昌低声道。

“您或许也知道,脑死亡这个词,是为了器官移植而造出来的。1985年,厚生省竹内班公布脑死亡判定标准,将符合标准的状态称为脑死亡。确切地说,这是不是等于全部功能停止,是不清楚的。所以,也有人说判定标准错了。那些反对脑死亡等同于人类死亡的人,其意见也大致如此。”(注:竹内班,指的是厚生省的脑死亡研究班,班长为著名脑外科医生竹内一夫。所提出的标准也被称为“竹内标准”。)

“我觉得这话也有道理。”

“我理解您的心情。不过,不要忘记,竹内标准没有给人的死亡下定义,只是给器官移植提供一个做出决定的界线。班长竹内教授最重视的,是‘point of no return(不可恢复点)’——在这种状态下,苏醒的可能性为零。所以我觉得,这个称呼不要用‘脑死亡’,用‘恢复不能’或‘临终等待状态’更加贴切。但对于想推进器官移植的政府工作人员,他们更想用‘死’这个词。我的感觉是,就因为这个,事情不必要地复杂了很多。”

“就算器官移植和认定‘脑死亡等同于人死亡’没什么直接关系?”

“就是这样。”近藤用力点了点头,似乎认为和昌跟上了他的思路,“人究竟怎样才算作‘死’呢?我们不应该在这种哲学问题上太过纠结。我们应该关注的是,符合什么条件才能够捐献器官。但从活人身上摘除器官,这种做法是很难得到法律认可的。所以首先就得指出,‘这个人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吗……虽然瑞穗的大脑还残留着一部分功能,但和判定标准对照,大概已经脑死亡了,也就是死了——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

“尽管她还在长大……”

他还是没办法摆脱这一点。

“我认为竹内标准没有错。儿童长期脑死亡的病例有很多。但是在脑死亡判定后,没有一例能够脱离人工呼吸器,或是苏醒过来,都在脑死亡状态下停止了心跳,无一例外。脑死亡判定是以捐献器官为前提进行的,但是长期脑死亡这一现象本身并不受脑死亡判定的影响,就算儿童本身还在生长。”

和昌俯下身去,用手撑着额头。他必须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我还想补充一点。”近藤竖起食指,“有这样一个例子。这孩子和瑞穗一样,小时候被诊断为脑死亡,却存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身体在生长发育,情况也很稳定。等这孩子去世后,医生进行了尸体解剖,发现孩子的大脑已经完全溶解,辨认不出任何曾经发挥过作用的迹象。这是彻彻底底的脑死亡。这种事情还不止一例,全世界有好几起。”

“您是说,瑞穗或许也是这样?”

“我不否认有这样的可能。人体还有很多神秘之处,尤其是孩子的身体。”

和昌双手抱头,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阵子,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对近藤说:

“我再问您一次,如果瑞穗现在接受脑死亡判定,被判定为脑死亡的可能性很高,对吧?”

“恐怕是的。”近藤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

“那么,”和昌调整了一下呼吸,问道,“现在在家里的……我的女儿,是患者,还是尸体?”

近藤露出为难的表情,他的黑眼睛转了几转,才仿佛下定了决心,对和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