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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知道,同意捐献器官或许是理性的判断,但感情上还是无法割舍。”

“如果是自己的器官,或许答应得会更痛快些吧:不必客气,尽管用吧。唉,我这种老头子的器官,又有谁想要呢。”

“自己的器官啊……”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征询瑞穗自己的意见呢?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和昌啊,”多津朗说道,“我把决定权交给你了。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有怨言。我想,在这件事上,还是做父母的最有发言权吧。怎么样?”

和昌做了个深呼吸,答道:“我明白了。”在打电话之前,他就模模糊糊地预感到,父亲会给出这样的答复。

“我想去见见小穗。明天可以吗?还能见得到吧?”

“啊,明天应该还可以的。”

“那我就去看看她。不,这么说大概不合适了吧……总之,我会去一下。医院在哪里?”

和昌说了医院的名称和地址。“你们决定明天的日程安排之后,就发邮件告诉我一声。还有,要好好照顾薰子啊。”多津朗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他不知道儿子和儿媳快要离婚了,还以为和昌租住的地方至少是个别墅呢。

和昌放下手机,抓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味已经很淡了,他拿过酒瓶,又倒了些威士忌。

他回味着和多津朗之间的对话。心里一直放不下的,是“如果是自己的器官”这句话。

和昌再次拿起手机,输入“脑死亡”、“器官捐献”两个关键词,开始搜索。

很快,屏幕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报道。他挑着有可能相关的内容浏览。终于弄清了自己如此烦恼的原因。

根源在于器官移植法的修订。过去,仅仅在患者有意愿捐献器官时,将脑死亡认定为人的死亡;修订后变为,当患者意识不明时,征得家属同意亦可。这样一来,就能适用于像瑞穗一样的小孩子:他们对器官移植毫无概念,当然也不可能考虑过类似的事。实际上,这部法律的修订等于解除了器官移植的年龄限制。

虽然围绕脑死亡一直有争议,但如果是本人的意愿,家属也比较容易接受,可以理解为尊重死者的遗愿。但如果把做决定的责任推给家属呢?

和昌越想越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放下手机,站了起来。

他走出客厅,来到走廊上,停在楼梯下,侧耳细听。二楼没有哭泣声,也没有说话声。

他犹豫着上了楼,走到走廊尽头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但屋里没有人应答。

该不会想不开寻了短见吧?不祥的预感急速膨胀。和昌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他按下墙上的开关。

但薰子不在房里。大床上并排摆着三只枕头,大概平时都是母子三人睡在这里的吧。他忽然有了这种与当下毫无关联的想法。

不在这里,会在哪里?和昌想了想,折返回去,打开双扇门的其中一扇,点亮了灯。

这是一间八坪(注:约13.2平米)左右的西式房间。薰子背对着他坐在房间正中央,怀里抱着一只大大的泰迪熊。那是瑞穗三岁生日时,外祖父母送给她的。

“最近,”薰子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她总是一个人在这里玩。还说:妈妈,别进来。”

“……是吗。”

和昌环顾室内。里面没放什么家具,靠墙摆着两个纸箱,塞满了人偶、玩具乐器、积木之类。纸箱旁边放着几本绘本。

“我原想,等瑞穗上了小学,这个房间就给她学习用。”

和昌点点头,走近窗边,俯视着下面的庭院,想象着从院子里往上看,看见孩子们在窗里挥手的样子。

“给你爸妈打电话了吗?”

薰子“嗯”了一声。“他们都哭得厉害。说,总也等不来我的电话,想着,多半是没救了。妈妈一个劲儿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还想以死赎罪。”

想到岳母的心情,和昌的心更痛了。

“这样啊……那么,关于捐献器官的事,他们怎么说?”

一直把头埋在泰迪熊里的薰子抬起头来。

“说他们无法判断,交给我了。”

和昌往墙上一靠,顺势滑到地上,盘腿坐下。“你那边也是啊。”

“公公也是?”

“嗯。他说,这件事只能让做父母的来决定。”

“果然。”薰子把泰迪熊放回纸箱里,“哪怕那孩子托个梦回来也好啊。”

“梦?”

“是啊。托个梦,说她想怎么做。是想这样静静地停止呼吸,还是至少想让身体的一部分继续在这世上存续下去。如果她托梦来了,我便照她说的去做,这样,就不会留下遗憾了。”薰子说着,缓缓摇头,“可是,不可能的。今晚,我是睡不着了。”

“我和我爸谈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想法。如果能知道瑞穗的想法就好了。于是我想,如果那孩子长大了,关于这个问题有了自己的看法,她会得出什么结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