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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罗杰知道?”他迟缓地问道。

“他知道一些,”我说,“保罗·马斯顿这名字对他来说意味着某种东西。我问过他一回,他神色古怪,但没告诉我原因。”

她没搭理我,而是对着斯潘塞说话。

“为什么这么问?罗杰当然什么都知道。”她耐心地微笑着看着斯潘塞,好像他反应有点慢似的。她们的小伎俩。

“那为何在日期上撒谎?”斯潘塞干巴巴地说道,“他明明是一九四二年失踪的,为何说是一九四〇年?为何佩戴这枚并非他给你的徽章,却非要说是他给你的?”

“也许我是迷失在梦里了,”她轻声说道,“更确切地说,是噩梦。我有许多朋友在大空袭期间丧生。那些日子,当你跟别人道晚安时,你努力不让它听上去像是道别,但事实常常就是这样。而你与战士说再见,那情形就更叫人揪心了。死的总是那些善良温和的人。”

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她望着茶几上的坠子,拿起它,又串回项链上,然后神情自若地往后靠去。

“我明白我没权利盘问你,艾琳,”斯潘塞慢吞吞地说,“忘了这事吧。马洛拿一枚军徽和一份结婚证书小题大做,让我一时也起了疑惑。”

“马洛先生,”她轻声对他说道,“小题大做,可碰到真正的大事——比如救人一命——他却跑去湖边看什么汽艇。”

“以后你再也没见过保罗·马斯顿?”我问道。

“怎么可能?他已经死了。”

“你不知道他已经死了。红十字会也没出死亡报告。他也许被关在牢里。”

她忽然打了个哆嗦。“一九四二年十月,”她慢慢地说道,“希特勒发布了一道命令,所有在狱英军突击队员都要交付盖世太保处置。我想,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盖世太保的某间地牢里遭受严刑拷打,不为人知地死去。”她又打了个哆嗦,愤怒地注视着我。“你是个非常可恶的家伙。你让我再经受一遍,就是为了惩罚我撒了个微不足道的谎。假如你爱的人被那些人抓住了,你知道发生过的情形,那么什么样的命运会落到他或她头上?我想建立另一份记忆,就算是虚假的,难道有那么奇怪吗?”

“我需要喝点东西,”斯潘塞说,“非常需要。可以吗?”

她拍拍手,甜哥儿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向来如此。他朝斯潘塞哈了哈腰。

“您想喝什么,斯潘塞先生?”

“纯苏格兰威士忌,多来点儿。”斯潘塞说。

甜哥儿走到客厅一角,从墙里拖出吧台,取出酒瓶,往一只杯子里倒了些。他走回来,把杯子放在斯潘塞跟前,然后准备离开。

“甜哥儿,”艾琳平静地说,“说不定马洛先生也想喝一杯。”

他停下脚,瞧着她,黑着一张紧绷的脸。

“不用,谢谢,”我说,“我不想喝。”

甜哥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拔腿走了。又是一阵沉默。斯潘塞放下还剩一半的酒,点燃一支烟。他开始对我说话,眼睛却不看着我。

“我敢肯定韦德夫人或甜哥儿能够送我回贝弗利山庄。不行的话,我会叫出租。我想你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吧。”

我折起那份认证过的结婚证书复印件,收进口袋。

“你确定想要这么办?”我问他。

“大家都想这么办。”

“行。”我站起身来,“我想是我太傻,费心费力做这些。你身为一流出版商,有一流出版商的脑筋——如果干这一行需要脑筋的话——你应当明白我来这儿不会只是为了扮扮黑脸。我提及旧事,自掏腰包获取事实,不是为了跟谁过不去。我调查保罗·马斯顿不是因为盖世太保杀了他,不是因为韦德夫人戴了假冒的军徽,也不是因为她混淆了日期,更不是因为她与他之间仓促的战时婚姻。我开始调查他时,什么都不知道,除了他的姓名。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

“毫无疑问,有人告诉了你。”斯潘塞冲口而出。

“正是,斯潘塞先生。那人是战后在纽约和他认识的,回来后又在蔡森酒吧撞见他和他妻子。”

“马斯顿是个常见的姓。”斯潘塞说着啜了一口威士忌。他扭了扭脑袋,右眼皮略略下垂,于是我又坐了下来。“保罗·马斯顿这名字不可能独一无二。举例来说,在纽约地区,就有十九个霍华德·斯潘塞列在电话簿上,其中四个干脆就是霍华德·斯潘塞,没有中间名缩写。”

“不错。但是,你说会有多少个保罗·马斯顿半边脸被延迟爆炸的迫击炮弹碎片毁掉,留有疤痕和整容手术的刀疤?”

斯潘塞嘴巴张开,发出一种粗重的呼吸声。他掏出手帕,擦着脑门。

“你说会有多少个保罗·马斯顿在那次迫击炮弹爆炸事件中救了曼迪·曼宁德兹和兰迪·斯塔尔那两个铁腕赌徒的性命?他们还活着,记得清清楚楚。等到适当的时候,他们会说话的。斯潘塞,怎么不再光火了?特里·伦诺克斯和保罗·马斯顿是同一个人。这可以毫无疑问地得到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