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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性不大。我不喜欢流氓。”

“这不过是一种说法罢了,马洛。看看我们的世界,打了两次大战,变成了这副样子,我们要维持下去。兰迪、我和另一个伙计曾经一起遭难,我们之间因此结下了情义。”

“你需要帮助,何不向他开口?”

他喝干杯里的酒,示意侍者。“因为他不能拒绝。”

侍者端来新调的酒。我说:“这个你只跟我说说就罢了。倘若那家伙欠了你,替他想想,有机会报答,他会很高兴。”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我明白你说得不错。当然,我的确跟他讨了一份工。那份工,我的的确确是干了活儿的。伸手乞怜?不。”

“可你向一个陌路人伸手。”

他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陌路人可以继续走他的路,装作没听见。”

我们喝了三杯琴蕾,不是双份的,他一点事也没有。这点酒精刚好可以勾起一个酒鬼的瘾头。所以,我估计他已经戒了酒。

然后,他把我送回办公室。

“我们通常八点十五分吃晚餐,”他说,“这晚餐,只有百万富翁才消受得起,如今也只有百万富翁的下人才能应付自如。总是高朋满座。”

***

自那以后,他开始习惯性地在下午五点左右到我的办公室。我们并不总去同一家酒吧,不过维克托是最常光顾的地方。或许这家酒吧令他想起了某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他从不喝多,对此他自己都惊讶不已。

“这一准就像隔日发作的疟疾,”他说,“发作时很糟。一旦过去了,你就好像从来没得过这病似的。”

“像你这样处境优越的人会愿意跟个私人侦探一起泡酒吧,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是在谦虚吗?”

“没有。我只是奇怪。我算相当随和的那类人,可我们活在不同的圈子里。我只知道有个恩西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打发日子。我猜想你的家庭生活该是相当舒适从容的。”

“我没家庭生活。”

我们又叫了琴蕾。这地方空荡荡的。几个泡在酒坛里的瘾君子坐在吧台旁的高凳上,这些家伙伸手拿第一杯酒时,动作非常之慢,小心翼翼,以免碰翻什么。

“这我就不懂了。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大制作,可是没故事,就像他们在摄影棚里说的那样。我想西尔维亚挺开心,但不是非要和我在一起。在我们的圈子里,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倘若你不用工作,也不用顾及金钱,那你总能找到点事干。这并不是真正的快乐,但有钱人不明白这点。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他们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强烈的欲望,也许除了别人的老婆。和管道工的太太想在起居室装一幅窗帘的愿望比起来,这种欲望苍白得可以。”

我没有说什么,由着他继续。

“大部分时候我只是在消磨时间,”他说,“难挨得很。打打网球,打打高尔夫,游游泳,骑骑马,瞧着西尔维亚的朋友们到午餐时间还一脸宿醉的模样,也算是一种精致的消遣。”

“你去拉斯维加斯那晚,她说她不喜欢酒鬼。”

他歪嘴一笑。我已经看惯了他的疤脸,只有当他脸上的表情有所变化,而那半边脸仍然僵硬的时候,我才会注意到那几道疤。

“她指的是身无分文的酒鬼。若是有钱人,那就只是豪饮客而已。要是他们一进门就呕吐,自有管家会去收拾。”

“你没必要这样。”

他将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我得告辞了,马洛。我不但招你烦,天知道连我都烦我自己。”

“你并没有烦到我。我是训练有素的倾听者。迟早我会弄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做一只被豢养的卷毛狗。”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疤痕,脸上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应该想想为什么她想让我在她身边,而不是为什么我想要在那儿,靠着缎面垫子耐着性子等她来摸摸我的头。”

“你喜欢缎面垫子,”起身和他一同离开时我说,“喜欢丝绸床单,喜欢按铃唤下人,喜欢管家恭顺的微笑。”

“也许吧。我是在盐湖城一家孤儿院长大的。”

我们出了门,走进疲惫的黄昏,他说他想走一走。我们是坐我的车来的,而且这次我动作足够迅捷,抢先付了账单。我望着他走出我的视线。消失在薄雾中之前,有那么一个片刻,他的白发在从一家店铺的橱窗里射出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他酩酊大醉、落魄潦倒、饥肠辘辘、遭遇挫败而又维持着骄傲的时候,我更喜欢他些。果真如此吗?或许我只是喜欢充当大恩人。他那些事情实在叫人琢磨不透。在我这行里,有些场合你要提问题,有些场合则要由着他文火慢炖,直到他自己爆发。任何一个称职的警察都明白这道理。这跟下象棋或打拳击很相似。对付有些人,你得咄咄逼人,使其无法保持平衡;而有些人,你只要挥挥拳头,他们就会自己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