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4/7页)



  “你说他们幸福过吗?”陆元怔怔地问,“在这么短的人生中,真正地幸福过吗?”

  我一刹那想起魏如风的眼睛,他深邃的眼神中,永远有一丝淡淡的温柔,我想那是他黑暗日子里,仅有的守候和希望。

  “他们曾经幸福过,他们本该一直幸福着。”

  “那他们后悔过吗?”陆元收拾好笔墨,红着眼圈站了起来。我看着那两个人的名字说:“他们还没来得及后悔。”

  “他们和咱们告别的时候,没想到会这样吧。”陆元叹了口气说,“那时候他们也许是想着要好好活一遍的?一现在没人知道他们最后是怎么想的了。叶向荣说,他们俩谁也没留下遗言,如画那时候已经不清醒了,她只喊了声魏如风的名字……”

  我拍了拍陆元的肩膀,他抹去眼角的泪,冲我淡淡一笑说:“让你笑话了。我想起她就难受,这几年她太受罪了。叶向荣说他们一直关着她,给她吸LSD,那是迷幻剂,她的精神最后已经错乱了。过几天我要和他们一起去趟甘南,如画回海平之前一直在那里,应该还有点遗物。”

  “你想开点吧,到了那边,别太难过。”我说。

  “嗯,走吧,我送你回去,孩子也快从幼儿园回来了吧?”陆元掸了掸手上的土说。

  我看看表说:“我老公应该已经把她接回来了。”

  “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真的。”陆元看着我恳切地说,“至少能放下,过自己的生活。”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我们一起并肩走出了墓园,天边的浮云映着霞光,如同镀了层旧金,我暗暗想着陆元的话。

  我放下了?

  就算放下了吧。

  陆元一直把我送到我家的小区门口,和他道了别,我顺路又买了些菜。

  可能是前一阵子有毒农药传得沸沸扬扬,最近菜市里检验的更加仔细了。有的菜干脆不让再买,那些菜农于是提了价,普通的菜也平白涨了钱。

  我去的时候,旁边一位相识的主妇正和小贩计较,几块几地吵闹不停。见我过来,便一把拉住壮声势,抱怨得更加起劲。小贩最终落败,让了零头。

  她欣喜地付了钱,一路向我传授他们南方人的买卖经:“他们贼着哩,你当是菜少才涨价?早上遇狗我看见了,他家的车全放了进来,后筐里有的是!呵,真以为什么都能涨?水电煤气,白面汽油……算下来都提了价!薪水却不加,我家那位给的家用也少。哎哟,女人就是得算计着过啊。”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路过一家蛋糕房说要买点东西就匆匆地摆脱了她。总觉得和她这样的人待久了,就真的沉溺于柴米油盐了。那家店里有几个女高中生,正说笑着讨论明星,我在她们旁边看着面包的价钱和生产日期,这样的对比又让我觉得方才的挣扎可笑,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初沉溺于图画的艺术少女,梦想稍纵即逝,手中的大小塑料袋才是人生。

  拿出磨掉颜色的钥匙,打开家门,闻到熟悉的气味,看着女儿乐颠颠地向自己跑过来,我终于心安了。浮生若梦,平凡也好,琐碎也好,能紧紧抱住的,才是真正自己的。

  女儿今天格外高兴,她拉住我的手,带着糯糯的鼻音说:“妈妈,妈妈!给你看个好东西!你闭上眼睛!”

  我乖乖地闭上眼睛,微笑地等着她变出可爱的戏法。

  “你看!”她抓着一把五颜六色的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什么啊?”我抱起她问。

  “糖果!”她满足地摊开手说,“漂亮吗?”

  其实那只不过是些廉价的水果糖,连好看的糖纸都没有,用透明塑料皮包着,泛着浓浓的香精味。

  “谁给你的啊?”我问她说。

  “旁边家五金店的叔叔。”

  “哦。”我回想了一下却不曾记得这么个人,在街里玩,邻里间小孩子比大人们还要熟悉,“跟叔叔道谢了吗?”

  “谢了!”她一边说一边剥开一颗吃。

  “别吃了,吃多牙会长虫,妈妈替你保管好不好?”我抓住她说,那些糖果色素肯定不少,我想还是不要吃的好。

  “妈妈,我不吃了,可是我想自己保管。”她有点委屈地看着我说,“因为那是叔叔送给我的礼物,我知道你嫌不好,可是叔叔他没钱的,这是能给我最好的了。”

  我诧异地看着女儿,欣慰她的懂事和善良,看来即便是廉价的糖果,也可能会有着不一样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