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蝶(第3/8页)

“这孩子还只认识自己的名字,耳朵也听不见,我给她读也没用,但还是看画看得很高兴。”

牧川轻轻地隔着被子拍打由希的小胸脯,马上就传来了由希睡着后可爱的呼吸声。

“四天前我也是这样哄着由希睡着了,突然想起来忘了买面包。”

出了房间牧川突然说。

“于是我和由希说了晚安,就出去了。由希还没有完全睡着,我也没有关房门,小偷从阳台进来的时候,应该能听到打开窗户的声音,如果那个孩子的耳朵……”

牧川话说了一半,疲惫地叹了口气。

“由希的耳朵是因为什么?”

“据说是因为心理的原因。”

牧川在茶几前坐下回答,他看着热气已经消散的茶杯,断断续续地说。

“都是我那个笨蛋女儿害的。”

事情的起因是牧川女儿的丈夫偷情。本来他就在作风方面不检点,结婚后也有数次行为可疑,但每次牧川女儿责问他的时候,他都只是闪烁其词地否定。

“他们夫妇总是吵架,直到女儿告诉我,我都完全不知道。虽然说见面的次数不多,但身为父亲的我还真是不合格。”

三个月前,牧川女儿的丈夫在外留宿的次数突然增多。本来他工作的公司经常需要去外地出差,以前也在外留宿过,但是那一段时间的次数明显增多。牧川女儿很是怀疑,于是在丈夫说出差不回家的那天傍晚用假名给他的公司打了个电话,结果是本不应该在公司的丈夫接的。牧川女儿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第二天晚上严厉责问回到家的丈夫。

但是丈夫仍然一味否定。

“就像这样,总是不承认,我女儿也开始变得神经兮兮的。”

一个星期天,牧川女儿外出购物回到家打开玄关,发现丈夫正在将手机放回兜里。他已经换好了西服,一问,他说有急事必须要去公司。牧川女儿默默点头,送走了丈夫,然后转身诘问一直在家的由希。

——爸爸和谁通了电话?

——你听见了吧?

——怎么说的?

“实际上由希听到了父亲的电话。不过就算是那个男人,也不会在自己女儿面前和对方打情骂俏吧,所以我觉得他肯定是用工作上的语调在说话。由希也不见得能听清所有内容。不过毕竟听到了一些,记得了一些。”

——说了在什么地方吗?

——时间昵?

“在女儿的诘问下,由希说出了一个车站的名字和时间。似乎由希的父亲在电话里反复确认了好几次。不过就由希来说,母亲为什么问这些她完全不懂吧。”

牧川女儿马上打车奔赴那个车站。当然,在人群中不可能立即就找到自己丈夫的身影,不过找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

“据说和一个年轻女人走在一起,然后就这样离开了车站,进了那种地方。”

那天晚上两口子在公寓里大吵了一架。

气急败坏的两人在一夜之间得出了离婚的结论。牧川女儿带着由希做出了离开的决定。由希在床上始终听着夫妇间的对话。丈夫大半夜开始喝酒,终于失去理性,早上爬到由希的床边说:

——都他妈怪你偷听。

“于是由希的耳朵就听不见了。”

一时之间我没有明白。

“在医院脑电波什么的查了不少,似乎真的什么都听不到了。大夫说由希以为是自己听到了父亲的电话而导致了父母分开,心里很受打击,于是放弃了‘听觉’这个能力。所有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在小孩身上偶尔会出现这种情况。”

牧川轻声叹了口气,皮肤下的喉结动了一下。

“治疗呢?”

“大夫说尽量不使用药物。只能等了。慢慢地静静地等。大夫提醒我们千万不要在由希面前大声喧哗或吵闹。不过整天就我们俩,也根本没有喧哗或吵闹。”

牧川无力地笑了。

想到在另一问屋里由希天真无邪的睡脸,我心中为之一动。

“不过我能这样和由希在一起,也就不会寂寞了。”

牧川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方,无意识地一会儿握紧桌角,一会儿放开,终于又举起手摩挲起自己稀疏的胡子。就这样看着牧川那悲哀的侧脸实在不忍,于是我拼命寻找话茬。

“但是对您女儿来说,有您这样一个可以依靠的父亲,真是太好了呢。由希这个样子,您女儿一个人的话……”

“女儿依靠的并不是我。”

牧川唐突地打断了我的话,我不由得抬头看他。牧川并没有看我,用手指收拾着由希吃剩下的“获月”的渣滓。

“女儿之前一直不和我联系。大概是讨厌我吧。所以她也不让我见由希。所以从十多年以前老婆死了之后,我就一直独居。真是无聊啊,总觉得就像每天都在画同一种东西一样——而且还是用秃掉的铅笔。然后,女儿就突然带着由希来了。结果来的第一天你猜她和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