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2/25页)

“你们的父亲……”

然后,半泽说出了最后的那句话。那句话轻易地刺穿了毫无防备的莲的胸口。就如同被磨得锋利又带有倒钩的鱼叉一样,那是再也无法拔出去的一句话。

但是,那真的有那么唐突吗?那时候半泽所说的,自己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象过吗?真的一次都没有吗?就算想到了这种可能性,自己也可能只是装作不知道,装作没有发觉的样子。

“其实,已经死了。”

这句话在一瞬将莲推进了无底的深渊。

“我是想让小枫觉得欠我的,才说他还活着。所以,砸了那个早就已经死了的人的头,又勒他的脖子,装作是那时候杀死的。”

满是肉的两颊露出一个微笑,半泽继续说道:“杀死你们父亲的人就是……”

面对死亡的脸在一瞬间浮现出了扭曲的喜悦之情。

“就是小莲你哦。”

终章

“……的上游由于泥石流的缘故,现在周边道路已经禁止通行。这次的台风以及之后连续不断的大雨给中部地区及关东地区各地带来了各种灾害。但是,对于从今夏起一直缺水的地区来说却是难得的好雨。水量下降的水库也得到了充分的补给,相关地区的家庭……”

9月17日星期五二十点的广播新闻

——河流的尽头

坐在榻榻米上,莲和枫听着窗外的雨声。

取掉隔在房间中间的布帘,两个人在房间正中相向而坐。

“那个人一点儿罪都没有。”莲已经不知道重复这句话多少遍了,“而我却杀了他。”

枫轻轻地摇了摇头,额前的短发无声地晃动着。她并不是在否认莲说的话,只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现实的心情带来的下意识动作。

“那个人,很努力地在找工作。他肯定……也想和我们改善关系。”

睦男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莲和枫呢?理由已经不得而知。也许是因为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对两个人使用过暴力而难以开口?现在看来,那个时候的家庭暴力和后来的闭门不出,以及无法开口告诉他们打算重头再来的想法,其实都有着同样的核心。结婚对象猝死后,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女儿留在了一间狭小的公寓之中——从那个时候起,睦男的心里就下起了永无休止的雨。而那场雨到最后也没有停歇。

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明明没有亲眼看见,为什么会固执己见地认为睦男是一直闭门不出的呢?枫那条被弄脏的裙子,为什么会认定是睦男干的呢?想象会吞噬一个人。凭空捏造出来的龙会把人类吞进脑子最深处。如今,这一认识让莲感觉到无比的绝望。

从那幢大楼回到家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延绵不绝的雨声。

那之后没过多久辰也就苏醒了过来。虽然被半泽踢过的地方肿得厉害,但是他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四个人离开大楼后,莲用公用电话叫了救护车,说明了大楼的位置以及三楼的地上倒着一个男人的情况后,就挂上了话筒。其实,那个时候半泽已经断气了,就在莲的眼前断了气。但是莲不知道除了救护车外还能叫什么来。然后莲再度拿起话筒给警察局打了电话。将半泽家的地址以及那里监禁着一个女生的事情报告过之后,还是就这样挂掉了电话。

他们和辰也还有圭介在大楼下告了别。

当然,他们不得不去一次警察局,不得不把事情的一切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但是在那么做了后,也许他们就无法再度回到这个家中来了。无可奈何的事情,莲和枫都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哪怕很短暂也好,他们需要一点能够两个人说说话的时间。

所以,他们才回到了这里。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从枫嘴里漏出来的这句话,从刚才起就重复过好多遍了。

莲的回答也一样。

“不知道。”说完后,莲就又重复了一次,“不知道。”

这时候窗外的雨就像是要告诉他们答案一样,声音一下大了起来。

有个地方正在下雨。雨中站着一个人。他有没有打着伞?是不是淋着雨在走?还是说他一直缩着脖子站在原地,一直等待着这场雨的结束呢?究竟什么才是正确,无人知晓。然而行动的结果却演变成了无法预料的形态,像龙一样呲出尖牙,在瞬间操纵了人的命运。有时候,它甚至能将人生的未来不留痕迹地抹去。但是就算如此,最初的选择却牢牢地留在了人类的心中。或许只有抬头看着手中的伞和天空,寻找下辈子的路了吧。

要是不下雨的话,七个半月前妈妈就不会遇上交通事故。要是不下雨的话,四天前睦男就会和平时一样出门去职业介绍所,也就不会一氧化碳中身。要是不下雨的话,枫就会照预定计划去朋友家学习,也就不会发现倒在家中的睦男。要是不下雨的话,大楼的建设工作就不会中断,半泽也就不会把枫和辰也抓去那幢大楼——但是,这又如何?雨从来没有操纵过人的行动。在无数个瞬间,决定自己行动的只有自己,犯下罪行的人是不能气求原谅的。对于用自己的手毁坏他人人生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仰望晴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