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交易(第4/7页)

在外婆最初坐牢的那半年里,外公曾经频繁地去监狱探视她,没人知道他跟外婆究竟说了些什么,大家只知道每次外公回来,情绪都会显得很焦躁,血压也会升高。半年后,外公终于向外婆提出了离婚。外婆爽快地答应了。听说,外公还曾经给外婆写过一封声情并茂、义正词严的信,但外婆在信的末尾画了乌龟又把信退了回去。

一次家庭聚会过后,在回家的路上,王睿听到父母在议论外公和外婆的事。

“其实我爸去监狱探视我妈,就是为了打听那笔钱的下落。幸亏我妈不笨,她知道说了,他们的婚还是得离。他跟那个女人来往已经有很多年了。”母亲的口气里带着轻蔑,她显然看不起外公的卑劣行径,但她也不在乎外婆的遭遇,“我妈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也是她自己笨,完全是咎由自取。”她大声道。

“婚是离了,可事情还没完,你妈不是后来还去找过你爸吗?……”父亲后面的话被淹没在母亲大笑声中。

“哈哈哈!她是去过。你还记得报纸上是怎么说的吗,舒先生是幸运的,因为他碰见了世界上最笨的贼。哈哈,真是笑死人了!去偷东西居然在人家家里喝得烂醉,这种事只有我妈才做得出来……哈哈,不过,就算她没喝醉也跑不了,因为她进门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有人还认出了她,她早晚会被抓,哈哈,我只要想起那篇文章我就想笑……哈哈哈”

母亲幸灾乐祸的笑声在之后的一星期里一直萦绕在王睿的耳边。于是,有一天下午,她放学回家后,在公用电话亭前停了下来。她身边的零花钱只够打两个电话,所以她犹豫了半天才拿起听筒。她是要打给S市一家著名的晚报社,据说S市有50%以上的家庭都定了那份报纸。她不知道父母提到的报纸是不是就是那一份,但她知道那家报社的人,一定能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想问一下,假如她想查几年前的报纸她该怎么做。报社的人给了她明确的答复,只要去图书馆查阅旧报纸就行了。

两个礼拜后的一个周末,她自作主张提前下课,换乘两部公共汽车去了一次S市最大的图书馆。但这一次,她忙了两个小时却一无所获。实际上,她连续去了七次,才终于在多年前的那份晚报上发现了那则小新闻。

毫无疑问,报道上的那位舒先生就是她的外公。可她看出来,外公在跟记者交谈时很小心地避开了他跟外婆的关系。他们好像两个陌生人那样出现在这篇报道中,一个是小偷,一个是失主。看完报道后,她唯一的感觉是,外公对外婆太无情了,既然知道是过去的妻子,而且也拿回了她放在口袋里的手表和钱,那把她赶走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报警?她带着这个疑问后来去找了外公的后妻。这个面容和蔼的老太太告诉她,之所以报警,不是因为他们家遭遇了什么经济损失,而是因为另一件事。

就在外婆去行窃的那天晚上,外公的丈母娘,也就是这个后妻的母亲突然心脏病发作去世了。“她一定是让我妈受了惊吓。可惜她不能告诉我们什么,她已经瘫痪好多年了。”外公的后妻幽幽地说。

可是,她的这番话却让王睿想到了别的。尽管母亲总是说外婆,“没有自尊,什么丢脸的事都做得出来。”外婆的表现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但王睿却始终觉得,外婆只是表面落魄而已,本质上她是个异常聪明且难对付的人。要不然母亲就不会那么怕她。所以,她相信,那天外婆去外公家,一定干了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

透过花房的透明玻璃可以看见饭厅里灯火通明,那里正在大摆宴席,桌上有的是美酒佳肴和虚情假意的寒暄,而在这里,却完全是另一种气氛。

“我的晚饭呢?”她刚打开花房的灯,外婆就声音嘶哑地问道。

她没说话,关上了门。其实别说大闸蟹,连根蟹腿母亲也不会让她带来给外婆。母亲嘴里答应的食物,应该指的是昨天吃剩的面包和几条用豆豉做的小鱼。但是她不可能如此怠慢外婆,至少今天不能。

她从花房角落的小木柜里拿出她早已准备好的一个油纸包递给外婆。那里面有她今天下午从S市某家小熟食店里买来的半个烤鸡和几块叉烧。

“这是什么?”外婆接过油纸包,眉头皱紧又松开。

她默不作声给外婆搬来一张椅子。这时,她又看了眼腕上的手表。7点零5分。

“孩子,这是哪儿来的?不会是你妈让你给我准备的吧?”外婆嗅了嗅烤鸡,把头偏到一边,斜睨着她,“这是哪儿来的?”她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她的声音听上去比她的年龄小了10岁。

“是我今天下午去S市买来的。”她老实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