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页)

杜先生想起身,突然觉得双腿发软。他定了定神,对密特说:“可以证明他为日本人干活的证据还有很多……”

密特摆摆手,刻意地转过身去,移开目光,毫不掩饰他的轻蔑和厌恶。“你是不是要建议我去搜查他的房间,把电台找出来?请不要再说愚蠢的话了,这一次你输定了,输家还包括我。我可以告诉你,即便如此,大使回来了照样处理不了他,你们用谎言救了他。现在我想谁也处理不了他,除非你们先把陈家鹄处理了。就这样,我先告辞了。”

密特说罢即走,把杜先生一个人丢在沙发上。这结果是杜先生来之前怎么也没想到的,他木木地呆坐着,突然觉得这屋子是那么大、那么冷。不过,倘若杜先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能够知道好运度过此次危机的萨根,最终将会成为陆从骏他们处理惠子的决定性棋子,他一定不会如此窘迫,如此沮丧。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福祸相依,塞翁失马四字成语,其意义有时候能抵得过一篇文章、一本书,甚至一部鸿篇巨著。 一个小时后。陆从骏下了车,兴冲冲、喜滋滋地往杜先生办公室走去。五个小时前,他怀着同样的心情来给杜先生送刚刚破译出来的特一号线密电,得到了杜先生口头嘉奖一次。当时杜先生连声道好,眉宇问露出了孩童般的欢喜,这种样子对杜先生来说实属罕见,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此刻都还在眼前晃荡。杜先生当即让秘书安排约见密特先生。他知道下午一上班杜先生就去见密特先生了,现在杜先生又召见他,可以想见一定是让他来分享从美国大使馆带回来的喜悦。陆从骏甚至边走边得意地想,杜先生这样的人,原来也是做不到宠辱不惊的。

哪知道,杜先生一见他就劈头盖脸臭骂一顿!

当初杜先生之所以在给美国大使馆的材料中谎称陈家鹄被害,一方面是想借此给敌人放个烟幕弹——他死了,你们就休手吧;另一方面是觉得,这个谎言是包得住的,陈家鹄身在铁桶一般严丝密缝的黑室里,谁能知道底细?可萨根居然知道了,是哪个环节出事了?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杜先生的斥问,陆从骏乖乖道出了‘真情:他为了向陈家鹄家人证明陈没死,曾安排他们通过电话。杜先生听了,气得恨不得抽他耳光,可抽耳光能解决问题吗?现在的问题是谁向萨根通的风、报的信。

不用说,肯定是惠子。

说到惠子,两人都有话要说,杜先生强忍住愤怒,有话好好说。

“你不是在侦查这女人吗?”

“是。”

“有结果吗?”

“请允许我说实话。”

“废话!难道你以前跟我说的都是假话?”

陆所长让自己冷静了一下,缓缓道来:“足和不是对半开吧。说她是嘛,理由很多,比如地到重庆饭店工作,还有她跟萨根的关系,都可以当证据看。还有,她的哥哥曾经是日本陆军情报官,当初陈家鹄差点被日本军方调用就是她起的头。说她不是吧也有理由,到现在为止,我们盯她那么久了,还没有掌握确凿证据可以证明她在从事间渫活动。”

杜先生对陆所长的回答显然不满意,斜他一眼,“你这等于没说,我要的是你的判断,不是情况介绍。是和不是,我要你拿出决定。”

陆从骏迟疑一会儿,斗起胆量说:“以我之见,惠子跟萨根不会是一伙的,她不过是被萨根给利用了。”他快速地看了杜先生一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低下头又说,“当然我的判断不一定准确,恳请首座指教。”

杜先生冷笑一下,“以我之见,惠子的事情不是小事。”他已经平静下来,口气沉缓,却更像大人物在说话,“现在看来陈家鹄确实是个人物,藏起来只是权宜之计——你总不能老把他给藏起来吧?那个院子下一步要做你们的家属院,我已经在落实翻修的资金了。”

陆从骏很明白杜先生的弦外之音,就是要让他尽快拆散他们的夫妻关系。“但是我们完全可以把她说成跟萨根是一伙的。”

“光说没用,得有证据。”杜先生抽出一支烟,又甩给陆从骏一支,后者连忙给他点上。推了一口烟,杜先生接着说,“你不是说他们夫妻感情很深,感情有多深难度就有多大,你必须要拿出能够让他心服口服的证据,要让他来感谢你拆散了他们,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嗯,知道了。” “知道了就去做,不要再干傻事。” 高兴而来,败兴而归。上了车,陆所长迫不及待地解开了风纪扣,不是因为天热,也不是因为挨了杜先生的骂,而是……他想起刚才杜先生的“要求”,心里顿时有些烦躁。说句良心话,他实在是不想去做那个恶人,活生生地拆散陈家鹄两口子。他知道陈家鹄对惠子的感情,更知道惠子对陈家鹄的无限眷恋。关键是,如果真的不择手段将两人拆散了,未必就对黑室、对破译工作有什么好处。更何况,怎么说呢,古人不是说,四百年才能修到同坐一条船的缘分?一对夫妻就是一座庙,他现在要拆庙呢,心里总是有点儿忌讳和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