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6/14页)

大家半真半假地给他帮腔。石永伟倒是认真的,对惠子说:“要不你就去我那儿,我那儿还正需要一个懂英文的人。”

这下萨根更加来劲了,借着酒劲,拍着王总的肩头说:“听见了没有,有人跟你抢呢,你就甘心认输?不过石厂长,我觉得你应该还是给王总一个优先选择权,一则我知道王总这边确实需要像我们惠子这样的人才,二则惠子在这里可能更能发挥她的才干,三则嘛,我今天既然跟王总开了口,也希望王总给我一个面子,否则——王总,这尊贵的地方我今后是不好意思再来啰。”

话说到这份上王总还能说什么,只得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他胸脯一挺,爽爽快快,“来来来,你要来,惠子也要来。惠子,像你这样的人才,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哪有不要的道理,要!”

至此,萨根这场酒会真正是圆满了,超级圆满,因为还邂逅了两位陈家鹄的挚友。搂草打到兔子,出门瞧见彩虹。一切都比他期待中的好,他没有理由怀疑,他自由自在的日子即将结束了。

扬扬得意的萨根绝对没有想到,在他挖空心思巧作安排的时候,他在重庆饭店举办生日宴会的所有细节,都被一个人监视到了。此人便是自惠子第一次光顾重庆饭店后,应陆所长之命,一直死守在陈家对面负责监视惠子的小周。当时陆所长其实也派老孙去三号院调查过萨根,可那边递过来的报告表明,萨根是个“仇日一族”。

三号院认为萨根仇日,是基于如下事实:一九二一年至一九二二年,日本和美国政府曾就军舰总吨位数经历过长达一年多的艰苦谈判,日方反复强调,公开申明,双方之比例不得低于七比十,即日方为七,美方为十。但事实上日方的底牌是六比十。

就是说,实在不行日方可以接受六比十之比例。美方得知这个情报后,在谈判中坚不退让,死死咬住六比十的比例,最后谈判结果就是如此。事后日方获悉,给美国政府提供日方底牌的人是一个在美国侨居多年的日本女人,她就是萨根的母亲。为此日方公开声明,终生不准萨根母亲回国。

这是萨根人生的一个十字路口,当时他正在美国驻日使馆供职,机要员,高薪,体面,太太年轻漂亮,有儿有女,生活充满阳光。但为捍卫母亲的尊严和名誉,抗议日本政府,年轻气盛的儿子愤然辞去公职,离开日本。萨根的人生由此发生裂变,回国后找工作并不顺利,加之感情又出了轨,妻离子散,一度穷困潦倒,成了上帝的弃儿。就是那几年,他抛弃了上帝,酗酒,乱情,行窃,过上了放浪形骸、糜烂无耻的低级生活。最后是他的一个老同事拯救了他,把他带去意大利使馆当了一名司机,总算又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但事业已经良机错失,难有光明的前途,混日子而已。

萨根抛弃上帝,知情者或许不多,但他抛弃日本的“壮举”轰动一时,三号院要探悉它如探囊取物。正因如此,三号院判他为“仇日一族”,认定他为鬼子做事的可能性不大,陆所长也就放松了警惕。

可现在他把惠子弄去重庆饭店工作这件事透露出来的信息太暧昧,太令人不安。陆所长的眉头紧锁不展,他闻到了一股疑窦重重的气息,那是从他内部的幽暗处发出来的。多年的反特经验告诉他,要相信现在,不要相信过去;要相信事实,不要相信说法。现在的事实是他把惠子弄去了一个间谍活动频繁的集散地,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萨根像一盘蛇一样盘在了陆所长心里。

晚上,陆所长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反复研看老孙给他收集来的有关萨根的信息和资料,他又发现一个令他不安的事实,就是:十六年前,萨根在日本使馆工作期间已经是三等秘书,如今依然是三等秘书。十六年不变,原地踏步,甚至是退步了,因为中国处在纷争和战乱中,人都爱往高处走,现在这儿是“低处”,贫穷,混乱,罪恶,危险……是人们都要逃避之地,他为什么而来?没有高升,没有厚禄,一定是避之不及。这么想着,陆所长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油腔滑调、吊儿郎当的形象——而且这个人是一个卖国贼的儿子。

想到这里,他踱步去了老孙的办公室,无来无由地对老孙说:“也许我们是被他的家仇私恨欺骗了。”

“你是说谁?”老孙一头雾水。

“萨根。”陆所长有太多的思绪想对老孙表达,“你认为,他母亲当初为什么要出卖自己的祖国?”他自问自答,“我想不外乎几种原因,其中一种就是为了利益,为了钱。如果我们假设萨根母亲就是为了钱出卖祖国,然后我们再做出进一步假设,有其母必有其子。就是说,萨根继承了母亲唯利是图、无忠无孝的劣根性,那么你会有什么新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