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11页)

这天晌午时分,姗姗来迟的信终于到了惠子手上。当时惠子正在厨房里洗碗,听陈父说陈家鹄来信了,她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冲出来,见了信,两只手在围裙上蹭来擦去的,不知所措。

陈母指着她身上的围裙说:“快,把围裙脱了,去看信吧,家鹄说什么了?”

惠子哎哎地答应着,慌忙解了围裙,接过信就往楼上咚咚跑,躲进房间,急不可待地拆开(陆所长代封的),读起来。

亲爱的惠子:

你好吗?必须好!离家几日,我今日方去信,实是身心疲惫、情绪低落,怠惰了,没有写信之精神。连日上课,尽是些无聊内容,难免令人烦躁,只想一走了之,但又深知这不可能,只好自己同自己说话,自己给自己解闷。

说什么话,解什么闷?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几天下来,你的头发,你的笑容,你的身影和你的气息,无不缥缈在我眼前,“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是的,每天晚上,独自一人枯坐烛光下,我都会取出你的照片看,看在眼里,装进心中,融入血液,须臾不忘。我相信你也一样。在这非常的年月,我们这样身份非常的夫妻,若没有非常的眷念,如何能够相濡以沫、搀扶前进?

我写这封信的时候,讲台上的人正在深情而陶醉地进行诗朗诵,感谢他的朗诵,唤醒了我对文字的激情,暂时压制了如麻的心乱,我才能提起笔,写下这无奈与想念。你是不是也要感谢他呢?哈哈,应该感谢。不过,退一步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不满都是暂时的,你深知我不甘屈做庸人,故而不必为我心生烦恼。你且尽心替我照顾好父母、兄妹,为我解决后顾之忧,我也好尽快完成我的任务,早日回家与你团聚啊!

对了,你上次说想要一点我们中国的胭脂,我给忘了,有空的时候叫上家燕陪你去买吧。那玩意儿其实很便宜。你在家不要太拘谨,想要什么就跟家燕说一声,你是她亲嫂子,她不帮你还能帮谁?

盼你的回信。

爱你的家鹄

及:

11113235691014220341994160

亲昵的问候和甜蜜的话语,顿如骀荡的春风,在惠子脸上吹起阵阵幸福的涟漪。看罢正文,她同样被“及”字后面那一列莫名其妙的数字困惑了。她蹙起细细的弯眉,又往信封里看了一下,以为里面有什么暗示或提醒。

没有。

手摸,眼看,抖甩,里面什么也没有。

惠子想,没有提示,就是让我猜。她一点也不苦恼,她知道家鹄不会把她难倒的。她趴在桌上,偏着头,望着那串数字寻思开来,乐在其中。知陈家鹄者莫如惠子,夫妻嘛,总是有些默契的,这是其一;其二,惠子及时想起了他们刚谈恋爱时曾经玩过的一个游戏,就是“报数读《飘》”。是这样的:一人任意报一个数字,另一人依数翻到这一页书,如果这页书中有亲吻或者类似的情节和意思,报数者就有权亲吻对方,否则换一个人报数。如此循环,周而复始,爱情故事又多了一曲浪漫的篇章。

正是这个游戏给了惠子灵感,让她轻易破掉了陈家鹄的鬼点子。事实上“密码”很简单,就是跳着读,跳的规律由数字来定:是什么数就跳多少个字。比如开头的“111”,就是此信开头的三个字:亲爱的;接下来的“11”,是从上一个字起,跳过十一个字,读第十二个字,然后又从下一个字起,依数往后揪出再下一个字。

依此类推。

就这样,惠子用铅笔在信纸上画起圈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她前后圈出了十多个字。她把这些圈出的字连起来从头往后读,刚读完,她的脸腾地绯红了。

亲爱的,我之上头和下头都非常想你啊!

是这么一句话,属于枕边言,岂能让人看?难怪海塞斯知羞。

亲爱的……我想你啊!惠子看着,看着,一种晕眩的幸福感霎时弥漫了全身,像陈家鹄第一次亲吻她,像他们第一次做爱,像他们将又一次做爱……她受到了挑逗,想起了陈家鹄的“下头”,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如胶似漆的夜晚。天哪!不行了,她一头扑倒在床上,钻进被子,蒙着头,抱着枕头,家鹄家鹄地喊,如醉如痴,情不自禁,像陈家鹄早已藏在被窝里……天哪!家鹄……天哪!天哪!家鹄,家鹄……家鹄,你在哪里?

此刻,大哥家鸿也在呼天喊地。

家鸿呼天喊地,不是因为虚拟的快乐,而是出于真实的苦楚。陆所长给他上了一个套,让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很难受。就像数学上的“正无穷大”和“负无穷大”是同一个“数”一样,难受和快乐到“无穷大”时,人的表达方式往往是一样的:膜天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