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1节(第2/2页)

二哥说:“他最了得的是轻功,可以在晾衣竿上仰天睡大觉,可以像猴子一样在树梢上腾飞挪位,可以像猫一样在房顶上无声起落。有一回,我看见他就坐在那棵树下,突然拔地而起,把停落在树枝上的一只红嘴相思鸟抓在手板心里。”

阿宽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二哥说:“在广州街头碰到的,他在沿街卖艺,我看他功夫真是了得,就跟他攀谈起来。原来,前年夏天,他所在的道馆里来了一位病人,是薛岳部队上的一位团长,家就在武当山下,在武汉保卫战中受了重伤,肺部中了一弹,命悬一线。所幸救得及时,算是保住了命,却一直卧床难起,每天只能吃流食维持小命。后来几经周折,回了乡,依然举步维艰,命脉日渐衰弱,家人是死马当活马医,把他送上山,找道士来要命。此时昔日的小驴在馆中已是功夫高深的道士,名声在外,人称武师道士。他接下了团长,天天给他运气发功,配合着吃了一个时期的草药,团长可以跟他扎马步习武了。正是从团长口中,他活生生地了解到日本鬼子如何在欺负国人,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如今国难当头,希望团长带他下山去杀鬼子赎罪。但团长经历了生死,看到了太多国军内部的腐败,心灰意冷,已无心报效祖国,只想在家乡苟且偷生,便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他去武汉找谁。一天早上,他带了信,下了山,去了武汉,发现武汉已经沦陷,他要找的部队说是去了株州。寻到株州,又说去了桂林,赶去桂林还是没找着,也没人知道去了哪里。他无路可走,开始漂泊,就这样到了广州。一路下来,他带的盘缠早已告罄,只好靠在街头卖艺化点小钱度日,我就这样遇到了他。”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二哥了解到他的经历和愿望后,积极动员他加入我们组织。他听说我们也是抗日打鬼子的,二话不说跟二哥来了南京。后来,他当然成了我们的同志,当了我们行动组组长,经常出生入死,干得很出色。包括在迎春行动中,他也是立了大功的,正是靠他猫一样的轻功,我们在腾村办公室安装了窃听器,让我们及早掌握到诸多内幕,为我们后来进一步行动找到了方向,赢得了主动。

话说回来,他身上的功夫真是常人难以想象,他什么功夫都有,武功、轻功、木工、厨艺,都好得呱呱叫。他还会写书法,还会看病,还会做油漆工,十几年道士生涯造就了他,他成了无所不能的人材。那天阿宽正患感冒,人很不舒服,他不但一眼能看出来,还手到病除——其实严格说手都没有到,他就让阿宽坐在茶几上,他运了气,张开巴掌,悬空在阿宽的头顶和背脊上来来回回“推摩”了几分钟,整个过程没有碰阿宽一个手指头,但阿宽顿时变得神清气爽,脸色红润。我当时看傻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简直难以相信。

还有更神奇的,就发生在他自己身上。是这样的,后来军统公然跟我们作对,王木天兴师动众想捣毁我们在南京的地下组织,他作为行动组长必须组织反击,还以颜色。他先后两次深夜入室拧断了包括王木天保镖在内的几个坏蛋的脖子,因之王木天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干掉他,结果有一次遭革老的手下秦淮河追杀,肩膀上挨了一枪,子弹钻进肩胛骨里,伤势很重。二哥把他送到上海,找了最好的外科医生给他取子弹,医生说那子弹钻的位置很深奥,在骨头缝里,要卸掉肩膀才能取出子弹。肩膀没了,哪还能有胳膊?没了胳膊,怎么当行动组长?他不同意。医生警告他,如果不及时手术,他有可能连命都要丢掉,因为子弹击碎了骨头,炎毒有可能通过骨髓流遍全身致命。即便这样,他还是不同意。他私自回到南京,躲在山上的会所里自己治疗,先是寻来草药排毒消炎——草药都是他自己上山采的。炎症消退后,他恢复了体力,便开始强硬活动手臂,一天多次,每一次都痛得他大汗淋漓。我听二哥说,有一次他还拿肩膀去撞墙,把他痛得昏过去了。

真是太蛮了!

可他就是用这种蛮办法让子弹移了位,让肩膀可以正常活动了。

后来子弹一直在他肩膀里,已经成了他肩胛骨的一部分,平时并不影响他什么,只有在阴雨天会隐隐作痛。隐隐作痛也不会影响他什么,他对疼痛的忍受力像他的武功一样高。他是个意志和毅力超常的人,那次送阿宽走,所有在场的人都涕泪交加,只有他,像一棵树一样,伫立不动,声色全无。

他就是老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