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忘却的往事(第4/7页)

“千万不要!”我抗议道,“我可不想成为别人的孩子,我只想做你的。”

“要好好孝顺我,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还要等着抱曾孙呢。”

母亲笑了,“明天有什么计划?”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你呢?”

“阿俊的生日快到了。你好几年没去看过他了。”

她的提议让我沉默了。

“你父亲过去经常一个人去。他太骄傲,不愿意别人看到他流泪的样子。”母亲说话有点哽咽了,“现在,他们还不是并排着躺在冰冷的地下?阿阳,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呢?他们会很高兴见到你。”

母亲不停地苦口婆心地劝,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一张纸,上面有那一晚保罗·戈登斯坦给我的地址。

“我会去的。”最终我下定决心,“你不用再劝了。”

“真的吗?”她双眼发光。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没收我的车钥匙。”

“我相信你,阿阳。”她一把将我抱在怀里,为这点小事而欣喜不已。

第二天临近中午,我们来到月桂墓园。我帮母亲拎着祭祀用品,她双手捧着阿俊生前最爱的新鲜百合。我们沿山路慢慢往上走。

“你可不要给我临阵退缩,阿阳。回去的路很长,车钥匙可在我的手里。”母亲注意到了我的犹豫。

“我不会逃跑的,别担心。”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跟上,反正有些事无可逃避,我打起精神振作起来。

“不用急,他们不会去别的地方,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

公墓犹如一座自然公园,景色优美,氛围宁静。我们家族的墓地大约有一千平米,据说是这一片风水最好的位置。

“人都已经死了,还要风水有什么用?”母亲当初买这块墓地的时候我这样问过她。那时候我大约八岁。

“这是一项对子孙后代都有利的投资。”她的解释在幼小的我听来如此深奥难懂,“如果死者安息在一个风水很好的地方,活着的家人就能多福了。”

年幼的我无法理解她那东方玄学的深层含义。直到今天,风水学对我来说仍然难以捉摸、充满神秘。

母亲将百合花插入花托,我把祭品摆在墓碑前。

“儿子,你还好吗?”她将一杯红酒洒到草地上,“我知道有段时间没来了。猜猜谁在这?对啦,你弟弟,阿阳来看你了。”她几乎情难自控。

我走上前,对着墓碑鞠了三躬,然后转向右边,对着父亲的墓地,致上我迟来的敬意。母亲对阿俊唠叨着各种琐碎的事,就仿佛他还活着。

“你小弟已经成为畅销书作家了,他正在写一本新书。”她说,“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他骄傲,小男孩终于长大了……阿阳最近时常生病,让我很担心……”

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大部分话其实都是说教给我听的,这是她特有的劝导方式,很难让人忽略。

“过来这儿,阿阳,跟你大哥说说话吧。”终于,她转向我。

“你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了,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拒绝了,“再说,我不习惯一个人唱独角戏。”

“看看,他就这个性子,跟以前一样固执。”母亲叹了口气,“下次我让他先说,看他还有什么借口。”她用手帕擦拭着墓碑,“替我向老头子打个招呼,在那边好好照顾他。”她抹了抹眼泪,收拾起她的包。

“既然都已经来了,另外有个人我想去悼念一下。”我鼓起勇气对母亲说。

“我认识吗?”

我没有回答,默默地握住她的手。我们沿着一条平稳的爬坡走到一个僻静处——一片被低矮的灌木丛包围着的墓区。这个地方看起来异常熟悉。地上的草坪最近刚刚修剪过。没有鲜花,没有祭品,只有一块竖立的墓碑。墓碑上刻着一个中文名字:尹康云,下面是生卒日期:1965-1998年。

“尹康云是谁?”母亲问道。就在说出这个名字的一刻,她呆住了,脸色苍白得可怕。

“你没事吧?”我打量她的神色。

她踉跄着,险些跌倒。

“你认识他,对吗?”

“我们快点离开这儿。”她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他是尹悦的父亲,十五年前,死于一场车祸。”我仔细观察母亲的反应,“更不幸的是,他的妻子也在同一天发生变故。”

“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她拉住我的手,“我不舒服。我想回家,阿阳。”

“为什么你这么害怕?你在怕什么?”

“害怕?胡说,我没有做错什么事。”

“你在发抖。”

“你身上带着护身符吗?”她摸索我的胸口,“还好,还好,千万不要把它摘下来。”眼前的玉石让她稍稍平复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