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龙子 8(第3/4页)
李泌的一生游走于朝廷和山野之间,故而人送“仙人宰相”的美誉。他与肃宗皇帝李亨之间的情谊尤其为人所称道。但是他与玉龙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裴玄静问:“李泌为什么要炮制《玉龙子诗》?”
“因为他想让全天下人都相信,肃宗皇帝得到了玉龙子。”
“我不明白……”
元稹长叹一声,对韩湘说:“你来解释吧。”
韩湘道:“方才已经说过,玉龙子其实是道门的圣物,赠予李唐皇家后,更代表了整个道教对李唐社稷的支持,也维系着皇家与道门的密切关系。天下各宗派的道长都相信,手持玉龙子者才是道教应该拥护的皇帝,甘愿为之号令。所以玉龙子的归属关系重大,必须为真命天子所有。安史之乱时,玄宗皇帝逃往成都避难,太子则率军北上在灵武登基,如果当时太子能手握玉龙子的话,就会显得更加名正言顺,也更能够说服天下道众,进而在平乱中获得道教的大力支持。”
元稹接着说:“所以,李泌赶到灵武后,便给刚刚登基的肃宗皇帝出主意,以玄宗皇帝抛玉龙子入龙池为头,再添上渭水河泥中玉龙子重现的内容,编出一个有头有尾的完整故事,更作了首《玉龙子诗》散布出去,以助口口相传,果然让全天下人都相信,玉龙子重归肃宗皇帝所有了。至于营帐中的奇光异彩么,呵呵……”
他没有说下去,裴玄静也没有追问。伪造奇迹的手段太多了,不久之前,她自己不是还做过类似的事情吗?过去她曾经多么憎恨欺骗,对一切谎言都嫉恶如仇。现在她却不得不承认,世间确有许多谎言出自无奈,甚至是为了崇高的目标。
然而,因此就可以纵容欺骗吗?真相就没有意义了吗?
裴玄静的脑子乱极了。
元稹道:“玉龙子的归属关系太重大了。得到它的人,不仅能号令天下道门,并可声称自己才是真龙天子。毕竟,李氏是尊老子为先祖的,得玉龙子者当为真命天子,从高祖皇帝开始便是李唐皇权的根基。这一点,绝对动摇不得。我想,李泌之所以帮着肃宗皇帝欺骗全天下,也是出于社稷安危的考虑。李泌本是道教中人,又受到各宗派道长们的尊重,在当时的乱世中,为了安定社稷,让全天下的百姓不要再受战乱颠沛之苦,道教各宗派即使有所怀疑,还是默认了李泌的说法。”
“真相却是:安史之乱后,玉龙子便不知所踪了。”韩湘总结道,“由于之后的各代皇帝都不再提起玉龙子,使民众对玉龙子的印象也逐渐模糊。直到如今,大部分人连听都没听说玉龙子了,比如静娘你。”
裴玄静点头:“但肯定有人一直在寻找玉龙子。”她思忖地望着元稹,“可怎么会寻到微之先生这里来?”
元稹叹道:“问题的关键在于,玉龙子究竟到哪里去了?玄宗皇帝是最后一位拥有过玉龙子的皇帝。当年入蜀时,他曾经师从的罗公远真人在剑门迎接他,并一直将他送到了成都。在成都时,玄宗皇帝又上过一次青城山。因为玉龙子原为道门圣物,所以就有人猜测,玄宗皇帝把玉龙子的秘密透露给了罗公远或者青城山的当家道长司马承祯。”
青城山!裴玄静强抑心中的震撼,自己在编造贾桂娘羽化升仙时,不是也提到了青城山吗?难道真有什么冥冥之中的指引?
元稹又道:“司马承祯和罗公远都已羽化升仙,如果他们知道玉龙子的下落,必会交代给最信任的弟子。司马承祯晚年离开青城山,转到天台山上修道,还曾把衡山、玉屋、青城和茅山诸派都召集过去,将天台山立为道教各宗之首。”他看着韩湘道,“现如今,天台山的当家道长是冯惟良,他本就是罗公远的再传弟子,永贞元年才离开青城山,前往天台山修道,却立即被司马承祯选定为继承人,当时就很出乎人们的意料。第二年司马承祯便仙去了,自那以后天台山,或者说道教南宗的首脑就是冯惟良道长了。”
韩湘道:“微之先生就是因为和师父的交往被人盯上的吧?”他转首向裴玄静解释,“微之先生曾任过一段时间会稽廉访使,听闻师父道行高卓,几次上天台山拜会,向师父请教方外之事。师父见微之先生风雅卓绝,交谈投机,甚感欣悦。二人之谊传为佳话。但也可能,有人因此便怀疑微之先生从师父那里打听到了玉龙子的下落。”
“她……向我提到过玉龙子和冯道长,我以为她只是好奇。”元稹惨白的脸上泛出模糊的红晕,也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因为羞愧。他的话音低落下去,像在喃喃自语:“她的名字叫姜离,是刺史的妾。我被贬来通州之后,刺史百般刁难,连一间像样的屋子都不给我住。我早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来时并没有带家眷,百般辛苦都得靠自己,实在勉为其难啊。一个月前,我又染上了疟病,刺史便将我赶到野外的祠堂中,美其名曰让我单独养病,其实这一个多月来,根本连半个医人都没有请来过,每日只派仆人送些粗鄙饭食来与我果腹,不叫我饿死罢了。只有她……常常来看我,给我送些药和汤来。她颇通文墨,爱诗更懂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