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璇玑心 2(第2/5页)

她只得继续与蛇对峙,可僵持才不过一瞬,就已经气促胸闷,难以为继了。裴玄静一咬牙,伸手去拉窗格,就在这一刹那,银蛇已蹿到她的面前。

“啊——”半声尖叫卡在喉咙里。

银光划过,裴玄静踉跄倒退半步,那条蛇坠落到窗户下面,不见了。

裴玄静几乎吓晕,却听有人在耳旁说:“别怕,没事了。”

一回头,便见聂隐娘站在屋内。仍是那一袭夜行衣,气定神闲,根本就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裴玄静说:“蛇……”

“死了。”

“……啊,多亏隐娘来了……”

聂隐娘一笑:“这副受惊吓的样子倒挺可爱,总算像个闺阁中的小娘子了。”

“隐娘!”裴玄静缓过神来,情不自禁去拉聂隐娘的手,欢喜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

聂隐娘顺手把窗户合上,才道:“春分了,我看你这观中花木繁盛,夜间想必会有蛇虫滋扰,怎不小心关窗?”

“蛇虫?”

“我刚进长安时就听说了,今年冬天闹蛇。”

“是。”

“我又听说,有个姓崔的郎中有灭蛇绝招?”

裴玄静沉默。她不愿意对聂隐娘撒谎,但要从实说来,又不知该从何谈起。崔淼的所作所为和深藏难测的目的;她本人对他的看法与应对,以及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统统不足为外人道也,哪怕是对聂隐娘。

聂隐娘拉着裴玄静在榻上坐下:“他那么能干,怎么不来帮你灭蛇?”

“他来过……”裴玄静申明了一句,又道,“不过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聂隐娘点了点头,没有追问。裴玄静稍微放了点心——至少对隐娘,是可以一切尽在不言中的。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哦对了,隐娘。禾娘一直和崔郎在一起。”

“哦。”聂隐娘冷淡地应了一声。很显然,她对禾娘的消息并不热心,而一旦她的脸上失去笑容,就会变得冷若冰霜。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聂隐娘道:“不说别人了。静娘,你过得好不好?”

“我吗?隐娘都看到了。”

“我是看到了,不错,都有闲情玩回文诗了。”聂隐娘拿起裴玄静摊开在案上的《璇玑图》,“这中间怎么破了?”

“是我……不小心弄破的。”这个解释拙劣得不像话,然而《璇玑图》是另外一个一言难尽的话题,况且涉及宫闱秘闻,聂隐娘还是不知道为妙。

聂隐娘并不在意,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来,也放在几上:“你看看这个,巧不巧?”

裴玄静一惊:“也是《璇玑图》!”

“是啊。怎么近些日子,人人都玩起《璇玑图》了?”聂隐娘仍然不动声色,“莫非是有人在效法则天皇后,想要重新掀起这个风潮?”

裴玄静摇了摇头,细看聂隐娘带来的《璇玑图》,却见其五彩斑斓比之前见过的都更绚丽,锦帕的质地更是轻软细薄,在烛火下几乎透明,近千小字绣在上面,仍然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字体细腻纤秀到不可思议。她情不自禁地赞叹道:“这幅《璇玑图》太美了。隐娘,你从哪里得来的?”

“不小心就弄到的。”

裴玄静窘得脸孔微红,聂隐娘方道:“说来,还是从静娘的一位熟人那里得来的呢。”

“熟人?谁?”

聂隐娘把在终南山中劫了吐突承璀一伙的经过说了一遍。

裴玄静惊讶地说:“我听说吐突承璀是奉命去广州运回南海蛟龙的。”

“并没有什么蛟龙。只有一个南方女子的尸体。”

“难道……蛟龙之说是假的?”

“看来如此。”聂隐娘道,“我想,南海蛟龙多半是掩人耳目之策。不过吐突承璀的这个障眼法也有些太招摇了。南海蛟龙之说虚实难辨,招惹得各色人等都想一探究竟。据我所知,对他这一路感兴趣的绝不止我一人。吐突承璀也够狡猾,去时大张旗鼓,返回时却隐匿行踪,专挑隐蔽小道潜行,若非我们对终南山的地形特别熟悉,在他的必经之处守株待兔,是无法探知真相的。”

“隐娘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看一眼蛟龙吗?”裴玄静觉得难以置信。

“当然。”聂隐娘冷冷回答,“我对人才没那么大的兴趣。”

想想聂隐娘一贯的作风,裴玄静虽仍存有疑窦,也就接受了这个解释。她将注意力转回到眼前的《璇玑图》上。

不论质地还是绣工,聂隐娘带来的这幅《璇玑图》都远远胜过宋若华的《璇玑图》。宋若华的《璇玑图》出自大明宫,已经是难得的精品,比民间之物强了何止百倍,不想与聂隐娘从吐突承璀那里抢来的《璇玑图》一比,简直成了粗糙的赝品。

从宋若茵之死开始,《璇玑图》就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裴玄静的视线中。直到宋若华死前,以扶乩手法在《璇玑图》上标出字来,裴玄静已然认定,《璇玑图》是宋家姐妹特别选取的工具,用来表达某些不便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