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4/5页)

六点整,他被叫进探视者大厅。脚步声在光亮的地板上发出回声。大厅十分空旷,回响着金属和钥匙碰撞声,以及模糊的说话声,墙壁是混凝土砌块的,但犯人们画的色彩绚丽的壁画多少缓和了这里的空旷。大厅中央有一张低矮的、无法挪动的小桌,两边的塑料椅也是固定的,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犯人和访客之间的接触,防止传递违禁物。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在哭喊。狱卒站在墙边注视着。斯特莱克只跟男犯人打过交道,感到这个地方非常别扭。孩子们盯着面容憔悴的母亲,被啃过的手指不停地摆动、抽搐,隐约显露出精神疾病的迹象,服药过量、昏昏欲睡的女人蜷缩在塑料椅中……跟他熟悉的男子监狱完全不同。

利奥诺拉坐在那里,样子瘦小而脆弱,见到他时露出可怜巴巴的喜悦。她穿着自己的衣服,一套宽松的运动衫和长裤,使她显得更瘦弱了。

“奥兰多来过了。”利奥诺拉说。她眼睛很红,斯特莱克知道她哭了很长时间。“她不愿离开我。他们把她拽走了。都不肯让我哄哄她。”

她本来应该表现出愤怒和抗议,斯特莱克却开始听到对制度的逆来顺受。四十八个小时,使她懂得自己已经彻底失去力量和对所有事情的掌控。

“利奥诺拉,我们需要谈谈那张信用卡账单。”

“我从来没拿过那张卡,”她说,苍白的嘴唇在颤抖,“一直在欧文那儿,我从没拿过,除非有时需要去超市。他总是给我现金。”

斯特莱克想起她当初来找他就是因为没有钱用。

“我们家的财产都归欧文管,他喜欢那样,可是他又很粗心,从来不去核对账单和银行结算单,总是随随便便地往书房一扔。我经常对他说:‘你得核对一下,可能有人会骗你。’但他总是不在意。他把什么都拿给奥兰多画画,所以那上面有奥兰多的画——”

“别管那张画了。肯定有除了你和欧文之外的什么人接触过那张信用卡。我们把几个人过一遍,好吗?”

“好吧。”利奥诺拉被吓住了,喃喃地说。

“伊丽莎白·塔塞尔监督过塔尔加斯路那座房子的装修,对吗?是怎么支付的?她复制了你们的信用卡吗?”

“没有。”利奥诺拉说。

“你能肯定?”

“是的,能肯定,我们提出给她信用卡,她说从欧文的下一笔版税里扣更方便,因为欧文随时都能拿到版税。他的书在芬兰卖得很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喜欢他的——”

“你想想,伊丽莎白·塔塞尔有没有哪一次修理那座房子用了信用卡?”

“没有,”她摇摇头说,“从来没有。”

“好吧,”斯特莱克说,“你能不能记得——仔细想想——欧文有没有在罗珀·查德用信用卡支付过什么?”

他惊讶地听见利奥诺拉说:“有过,但不是在罗珀·查德。”

“当时他们都在那儿。我也去了。好像……大概……是两年前吧?也许没那么久……出版界的盛大宴会,在多尔切斯特。他们把我和欧文跟所有的小字辈安排在一桌。丹尼尔·查德和杰瑞·瓦德格拉夫都不在我们周围。反正,当时有个无声拍卖会,你知道的,你把你的投标写下来——”

“是的,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斯特莱克说,竭力克制不耐烦。

“是为某个作家慈善机构募捐,想把作家从监狱里救出来。欧文投标在一座别墅宾馆住一星期,他中标了,要在餐桌上提交自己的信用卡信息。出版公司的几个年轻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负责收钱。欧文把卡给了那个姑娘。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欧文喝醉了,”她说,恢复一点以前的愠怒,“他为此付了八百英镑,为了显摆,假装自己跟别人一样能挣钱。”

“他把信用卡交给出版公司的一个姑娘,”斯特莱克问道,“那姑娘是当场在餐桌上记下信息,还是——”

“她那台小机器失灵了,”利奥诺拉说,“她就把卡拿走又送了回来。”

“当时还有其他你认识的人吗?”

“迈克尔·范克特跟他的出版商在一起,”她说,“在房间的另一头。那时候他还没有转到罗珀·查德。”

“他和欧文说话了吗?”

“不太可能。”她说。

“好吧,那么——”斯特莱克迟疑着,他们此前还没有谈过凯瑟琳·肯特的存在。

“他的女友随时都能拿到卡,是不是?”利奥诺拉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说道。

“你知道她?”斯特莱克不动声色地问。

“警察说了一些,”利奥诺拉回答,表情淡漠,“外面总是有人。他就那德行。在他的写作课上勾搭她们。我以前没少骂他。他们说他是——他们说他是——他是被捆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