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 真相的背面(第2/11页)

鲍·约翰为什么不说话?他不再打断医生的话,而是转身看着玻璃房内的女儿。

“她可以的,费兹帕特里克太太。”越医生回答,“我真的非常非常遗憾,但她可以的。”

宽阔漫长的走廊直通向重症监护室外厚重的木头门,里面只允许家属进入。阳光从一排窗户中透出,让瑞秋想到了教堂。人们坐在走廊的一排棕色皮椅上:阅读书报,发送短信,对着电话聊天。这似乎是机场航站楼的安静版本:人们忍受着漫长的等待,脸上的表情紧绷而无奈。

瑞秋坐在一张皮椅上望着远处的木头门,不断用目光搜寻塞西莉亚或鲍·约翰。

通常情况下,你会对孩子差一点被你的车撞死的父母说什么呢?大家都会怎么做?

“对不起。”这个词简直就是侮辱。这词是在超市里不慎碰到他人的手推车时说的。目前的情况很显然需要更严肃的词。

“我要向你们表达由衷的歉意,我实在悔不当初。请你们明白,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明明知道自己犯下了何等罪过,可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表达呢?昨天那些年轻得吓人的医护人员和警官赶到事故现场,然而他们远不认为大错是瑞秋铸成的。他们对待她的样子像是对待一位不小心卷入事故的衰老妇人。坦白的话都在瑞秋脑中响了起来:我见到康纳·怀特比,所以才把脚放在油门上。我看见了杀害我女儿的凶手,我想让他付出代价。

然而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瑞秋的话未出口。否则的话,她一定会因为意图谋杀而被逮捕。

瑞秋只记得自己说了:“我没看见波利。看到她的那一秒一切都太迟了。”

“您当时的车速有多快,克劳利太太?”人们的语气温柔而充满尊敬。

“我不知道。”瑞秋回答,“对不起,可我真的不知道。”

这倒是事实,瑞秋的确不清楚这一点。然而她很清楚自己明明有很多时间把脚放在刹车上,让康纳·怀特比安全地穿过马路。

警方表示瑞秋不太可能被控告。出租车上的一个男人似乎看见小姑娘骑着自行车径直冲向瑞秋的车。他们问瑞秋应该打电话让谁来接她。他们坚持这样做,甚至为她请来了第二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替瑞秋检查过后表示她没必要去医院。瑞秋把罗布的电话号码给了警察,而他载着罗兰和雅各飞一样地到达现场。(他来得那么快,一定超了速。)医护人员告诉夫妻俩,瑞秋也许受到了轻微的惊吓,她最好暖暖和和地休息一会儿,并嘱咐他们陪伴在她身边。

这也太糟糕了。罗布和罗兰尽职尽责地遵从了医护人员的建议,让瑞秋无论如何都甩不掉。当他们在身旁徘徊时,时不时为她续上茶水,摆好靠垫时,瑞秋没办法好好思考。接下来乔神父出现了,他沮丧地听闻他教区内的教民从另一人身上碾过。“你这时候不应该去参加耶稣受难日弥撒吗?”瑞秋没好气地问。“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克劳利太太。”他握住瑞秋的手说,“你明白这只是一场可怕的事故对吗,克劳利太太?这世上每一天都有悲剧发生。您切莫过于自责。”

瑞秋在心中感叹:“哦,你这天真的年轻人,你哪知道什么叫自责?你绝对想不到你的教民们能做出些什么。你难道真以为我们会向你坦承真正的罪过吗?会对你说出我们犯下的可怕罪孽?”

不过他至少能被看做一个有用的信息收集者。乔神父答应要及时向瑞秋传达波利的境况,也很好地遵守了他的诺言。

“她还活着。”每当新消息传来时,瑞秋总会不住地想着,“我没有杀死她,这还不是不可挽回的。”

晚餐后罗兰和罗布好不容易同意将雅各送回家。剩下的整个夜晚,瑞秋反复在脑中思量这几个画面:

鱼形风筝。康纳·怀特比牵着风筝迈上马路,正眼都不看她。她把脚踩在油门上。波利闪亮的粉红色小头盔。刹车。刹车。刹车。

康纳毫发无损,一点擦伤都没有。

乔神父今早打来电话表示他不再有新消息,只知道波利此时正在西岸儿童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接受精心的治疗。

瑞秋谢过他后放下了电话,又迅速拨通电话叫了辆出租车送她去医院。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见到波利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见她。他们也许不愿见她,可瑞秋觉得自己有必要到场。她无法惬意地待在家里,视生命如无物。

通向重症监护室的双开门打开了,塞西莉亚·费兹帕特里克从门内走出,像个刚刚救下一条生命的医生。塞西莉亚快步从瑞秋身旁走过,又停下脚步困惑地看她,像个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