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5页)

“看不出来。”但克雷想他应该是疯子,看他跑步的样子,还有如同痉挛一样不断回头向后望的动作。还有,他刚刚走到街角拐到林肯大街的时候,差点撞倒了一家杂货店门口的水果摊。尽管克雷听不到他说什么,但他能看到那人的嘴唇在动。“他走开了。”

“没有别人了吗?”汤姆问。

“至少现在没有了,但那里在冒烟。”克雷顿了一下。“还有黑烟和烟灰。

说不出有多少,风把烟吹得到处都是。““好了,我相信了,”汤姆说。“我一向学起东西来比较慢,但绝不是学不进去的那种。整座城市都要烧起来了,除了那些疯子,没人能幸存下来。”

“我认为你说得对,”克雷说。而且他认为目前这个状况并不只局限于波士顿,可是现在他也只能将心思集中于波士顿。只有等他知道儿子约翰尼是否安全的时候,他才有可能考虑波士顿以外的局势。也可以说,克雷可能从来就不善于认清事情的全局,毕竟他是靠画一幅幅小小的图画为生的。可是,除开这一切,他心底里那始终坚守岗位的自私的小人给了他一条清晰的思路,这个想法似乎是彩色的,蓝中带着闪耀的暗金色。为什么这一切偏偏要在今天发生?为什么正好是我最终取得了成功的时候?

“如果你们要走的话,能带上我吗?”爱丽丝问。

“当然了,”克雷回答。他抬头看了看接待员。“你也跟我们一起吧,里卡迪先生。”

“我还是坚守我的岗位,”里卡迪先生说,语调显得崇高而傲慢,但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看了克雷一眼就飞快地躲开了。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你锁上大门然后离开旅馆,到时候也不可能让你和管理层来分摊损失吧,”汤姆柔和地说道。克雷开始喜欢这种语调了。

“我还是坚守我的岗位,”他又重复了一遍。“日班经理多内利先生下午出去到银行存钱时把这里交给我负责。如果他回来,可能……”

“拜托,里卡迪先生,”爱丽丝开口了。“待在这里没什么好处。”

但是里卡迪先生又一次将双臂合抱在他瘦弱的胸前,什么都不说,只是摇头拒绝。

他们把一只仿伊丽莎白式高背椅挪到一边,里卡迪先生帮他们把前门的锁打开。克雷向外张望,不论哪个方向都没有人影,但他也不能完全确定,因为现在空气里都是黑灰,就像黑色的雪花在微风中舞动。

“跟着,”他说。他们开始的第一步只是想先到隔壁去,到大都会咖啡馆里去。

“我要把门重新锁起来,再用椅子抵上,”里卡迪先生说,“但我会注意听着动静。如果你们碰到麻烦了——如果街上那种……人……比你们想象的要多,比如说躲在隔壁的有很多——你们必须往回撤,记住大声喊我的名字,‘里卡迪先生,里卡迪先生,我们需要你帮忙!’这样我就知道开门是安全的了。明白吗?”

“明白,”克雷说着,紧紧拥抱了一下里卡迪先生那瘦弱的肩膀。里卡迪后退了一步,然后站稳(尽管对于如此的敬意他仍没有表示出愉悦)。“你真好。

我没想到你有这么好,看来我错了。““我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这个秃头僵硬地说。“一定要记住——”

“我们会记住的,”汤姆说。“我们大概十分钟就到那边了,如果你这里有什么危险情况,你就大喊一声。”

“好的。”但克雷并不相信他会这么做,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一个人身陷麻烦之中却不会大叫一声寻求别人的帮助来摆脱危险,其实说不过去,但克雷就这么想。

爱丽丝说:“请别那么固执,里卡迪先生。波士顿并不安全,你到现在应该也明白了。”

里卡迪先生仍旧双眼看着别处。克雷忍不住好奇:这大概就是当人们衡量到底是死亡更危险还是变化更危险的典型表情吧。

“走吧,”克雷说。“我们趁着还有电,赶快做点三明治。”

“别忘了还要些瓶装水,”汤姆说。

当他们在大都会咖啡馆那铺满白色瓷砖的整洁的小厨房里打包最后一块三明治时,突然断电了。在这之前,克雷试着给缅因州的家里打了三次电话:一次打给他的老房子,一次打给莎朗执教的肯特塘小学,最后一次打给约翰尼就读的约书亚·张伯龄中学。可是都没有接通,每次一拨到缅因的区号207,电话就断了。

大都市咖啡馆里的灯刹那间全灭了,克雷觉得眼前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爱丽丝惊叫了一声。不一会儿,紧急照明灯亮了。可爱丽丝还是觉得不安,一只手紧紧抓住汤姆,另一只手正挥舞着刚才切三明治用的面包刀,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却毫无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