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第2/4页)

“你生气了么?”她突然抬头看我,语气里有些担心。

“没那回事。”我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她。我没有再继续前面的话题,冷不防来了一句:“刚才你父亲跟我提过了。你真的打算去疗养院吗?”

“嗯,反正老这么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只要能快点好起来,让我去哪儿都行。只是……”

“怎么不说了?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说说看嘛,想说什么都行……看来你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啊,那我替你说吧?你,是想让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才没有呢!”她急忙打断我的话。

但我不听她的,换了语气,慢慢认真起来,多少有些不放心地继续对她说:

“……不,就算你说我用不着跟去,可能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因为我也有点想去,有些放心不下你……我们在一起之前,我就曾梦想着和你这样可爱的姑娘到一个清静的山里去,两个人相依为命地过活。很早以前我是不是就和你说过我的这个梦想?还记得吗,就是山里的小木屋那次,当时你还笑话我,说我们能在那山里住的下去吗?……其实啊,我在想,你这次提出要去疗养院,是不是之前的那些事已经不知不觉地打动了你的心呢?……我说的对吗?”

她一直微笑不语地听我说着,这时突然干脆地说:“我早就不记得有这回事了。”说完眨巴着眼睛,像是要安慰我似的说:“你经常会有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

几分钟后,我们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起好奇地望着玻璃门外。草坪的绿意已浓,强烈的阳光下,一片热气在其上蒸腾游动。

进入四月,节子的病已临近恢复期。这恢复来得越缓慢,向健康迈出的一步步也就越让人觉得坚实可靠,甚至让我们感到说不出的踏实。

在这样的一天下午,我去看她时,正赶上他父亲外出,节子一个人在病房里。那天她似乎状态很好,换下了那套总穿在身上的睡衣装扮,少有地穿着一件蓝色的宽松外套。看到她这身打扮,我无论如何都想把她拉到院子里去。院子里偶尔有风吹过,但十分轻柔,让人心情舒畅。她没什么自信似的笑着,还是勉强答应了。就这样,她用手搭着我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迈着步子,怯生生地走出玻璃门,来到草坪上。沿着篱笆墙走去,寻常的花草中间还长着许多外国品种的花木,花叶繁茂,花枝交错,几乎教人分不清每条花枝的根在哪里。我们走近了才发现,那一片茂密的枝叶上头,竟四处长满了小小蓓蕾。白色、黄色、淡紫色……每一只都已经含苞待放。我站在一簇花枝跟前,突然想起许是在去年秋天,她曾告诉过我这是什么花。

“这是紫丁香吧?”我扭头看着她,用半是疑问的口气说。

“这个看着不像紫丁香呢……”她的语气里有些遗憾,手依然轻轻搭在我肩上。

“哦……那你之前告诉我的时候都是瞎说的啊?”

“我没瞎说啊,是送花的人告诉我这是紫丁香的……可是,这也不是什么好花。”

“天呐,现在它马上就要开花了,你才如实招来!这么说,那个也……”

我指着旁边的一片花丛问道:“你之前说那种花叫什么来着?”

“金雀儿?”她接过话头,我们走到那片花丛前。“这种就叫金雀儿。你看,它不是有黄色和白色两种花蕾吗?听说这边儿的白色花蕾是珍品……父亲很引以为豪呢……”

我们谈着这些闲言碎语,节子的手一直没有从我肩上拿开。与其说她是累了,倒不如说是靠着我出了神。我们就这样彼此无言地站了一会儿,仿佛站在这里便能让此时此刻这满溢花香的人生尽可能地驻留片刻。柔软的微风恰好穿过对面的篱笆,拂过我们面前的花丛,微微扬起那叶片便不知飘然去了何处,只留下我和她站在当场。

她突然把脸埋在搭在我肩头的手上。我发觉她的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累了?”我柔声问她。

“没有。”她小声回答,可我却感到她放在我肩上的重量在慢慢加重。

“我身子这么羸弱,总觉得对不起你……”她喃喃自语。这句话与其说是我听到的,不如说是我感应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