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6/11页)

“他想回就能回……”

“我打死你我……”

老铁说着就要挥动拐杖,柳如丝赶紧把他扶到椅子上小声劝慰。

铁林从饭碗里抬起头来,对柳如丝说:“真太咸了!”

“东北味道就是这样。”

“这里是上海,以后淡一点。”

柳如丝无奈地瞥看他一眼,嘴角浮着笑意,嗔道:“……做给你吃就不错了,还挑。”

徐天从昏迷中醒过来,他撑起身子,望向小窗子外的光线,想到已经脱身的田丹,唇角笑意温暖。

徐天被宪兵带到了另一个牢房里,牢房里布置简单,像一个医疗室,影佐和王擎汉看着白褂日军有条不紊地忙乎。

“喝水,是一般的白开水,开始之后会有比较严重的脱水,先喝一些,也不要喝太多。”

徐天贪婪地大口喝着,军医把杯子拿走,徐天坦然相视,“……什么花样?”

军医看向影佐,影佐示意他告诉徐天。

“这是最新研制的药剂,专门用于刑讯,注射之后大脑浅皮层麻木放松,潜意识松懈开放,神志处于半清晰状态,可以接受问讯人的信息,并且提供真实回答,很难再抗拒掩藏说谎……”

“很难?也就是说还可以抗拒。”

徐天安然道。

“药剂在中国日本德国意大利做过一百多次试验,百分之七十二以上的人招供事实,甚至已经忘记的事都想起来。”

“还有百之二十八呢?”

“药物副作用,休克死亡。”

“把我身上的血擦一擦,我晕血现在就头晕,擦不干净会影响你的药剂效果。”

军医从未见过这样的囚犯,他只有帮徐天擦拭身上的血迹。徐天笑得孤峭,“……你们想问我什么?”

“同伙的姓名住址联络方法,今后的行动。”

“我要是没有同伙呢?”

“注射之后就有了,开始吧!”

“影佐,我可能会乱说话,你千万不要每句都当真。”

徐天认真地看着影佐,似真似假地笑。

“人的意志可以忍受疼痛不怕死亡,它是到你身体里消灭意志的,没有办法抵抗。”

影佐勾起嘴角,冷意森森。徐天不是常人,唯有摧毁他的意志方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王擎汉早已按捺不住,催促军医赶紧给徐天注射,军医看着眼前的这个单薄青年,压根不相信他会挨过这样的煎熬,“你会很痛苦,越抗拒越痛苦。”

徐天主动躺下,“来吧。”

白褂军医开始注射,徐天渐渐迷糊……透过舷窗,可以看到天色已晚,海面同天空俱是沉沉的暗色。船舱里,徐妈妈渐渐安静下来,靠着墙睡着了。田丹从包里取大衣给她盖上,大衣带动了徐天的书,书里夹着的信滑出来,田丹取出信,正是之前她想看未看,徐天寄出又收回的那封。田丹打开信封,徐天的字体绵里裹铁,刚柔并济。

“……写第一个字之前,下了一百回决心,如果天天能看到你,已经是今世最好的福气,这封信该是多笨的决定。田丹,我只能在纸上写我爱你,面对面说不出来。爱一个人要有理由,如果你问为什么?我只能说很多细碎的事情……四川北路第一次碰到,你不会相信,陪你一起租房,你也不会相信,回来看到你在家里的阁楼上,你也不信。可是每一次我都知道爱上你了,要是当面这么啰唆,你肯定不满意,所以下好了决心写。看见你就像看见我的性命,不知道还能怎样说更好一些。每天我都觉得亏欠你,想为你做任何事,浑身充满了气力。以前是埋头过日子,现在希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仗什么时候能停?你竟然就住在我的头顶,住在我的家里……”

被捆绑的徐天,极度痛苦。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伤口再度迸裂,血水与汗水混杂在一起,沿着压制住他身体的皮带滴落在地。影佐示意加大剂量,药物又扎入徐天血管。徐天脱水湿透,牙关紧咬,耳边嗡嗡作响,眼角悬泪……

徐妈妈还在睡着,田丹借着灯光昏暗,继续看着信。

“……你回同福里的时候,我觉得同福里才像我今世的家。和你一起走在马路上,上海的冬天也暖和一些,如果你笑,觉得太阳会照到我心里。你是不是经常还想不认识我之前的事?你那么漂亮聪明,我只是普通的菜场小会计。告诉你我经常想的,我开始想二十年三十年,时间越久越好,就这样天天能看到你多幸运?一直想到如果哪天能娶到你,反而害怕起来。因为不确定自己有那种福气,万一你突然走了,再也听不到你上楼下楼的声音……田丹,我有娶你的福气吗?这封信像我的自言自语,寄出去就害怕不可知的判决来临。真怕打扰了你脆弱的平静,我知道父母去了,其实开心的时候也会更伤心,真的很对不起……”